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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深冬的夜晚极为寂静,棠月阁的门窗紧闭着,仍有阵阵寒意透过狭小的缝隙钻入,甘黎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在夜灯的光下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 “终于做好了!”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结束了手上的动作,颇为满意地打量着自己也算是耗费了一番心力才做出的成果。 “姑娘怎的还没有睡下?”丹南正准备着洗漱就寝,听到了甘黎屋子里的动静,敲过门后便走了进来。 “丹南,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我做的这把梳子,觉得怎么样?”甘黎见丹南走过来,意兴盎然地把自己手中拿着的刚刚完工的木梳展示给她看。 “这……这是姑娘亲手做的?”丹南看着甘黎手上精致小巧的木梳,又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杂七杂八的物件,讶异出声,“我们姑娘竟有这般手艺!做的木梳同铺子里卖的一样好看。” “你过奖啦。”听着丹南的赞叹,甘黎笑意盈盈道,“其实就这么一把小小的木梳,我也做了大半个月呢,不过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今日晚上大功告成了。” “姑娘做这把木梳,是想要送给公子做生辰礼物吗?”丹南也含笑问她道。 甘黎唇畔漾着一缕浅笑,点了点头。 后日便是陆岁淮的二十岁生辰了,其实她在前段时日也思虑了许久,自己要给他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 毕竟,他今年的这个生辰到底意义特殊,既是他的及冠之日,也是她与他心意互通后,她陪他一同过的第一个生辰。 因此,在准备礼物这件事上,她也一定不能含糊。 思前想后了将近一个月,她终于敲定了主意,要亲自做一把木梳来送给他。 要知道,在民间女子送男子梳子,便是期盼着能与那名男子长相厮守。 甘黎也希望,自己与陆岁淮也能有白发相守的那一日。 想好了这个主意后,她就开始着手做了。 不过等真正动手做了起来,她才发觉,这事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也难为陆岁淮好几年前给她做兔子木雕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甘黎望着手里的木梳,轻声道。 “只要是姑娘送的,公子定然是喜欢的。”丹南同她道。 “等他明日过来的时候,我就将这个送给他。”甘黎说着,将木梳放入了早已备好的锦盒中。 “明日就是冬至了,到时候公子过来,奴婢给你们包饺子吃。”丹南笑了起来。 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停了。 中午,陆岁淮来棠月阁的时候,甘黎去给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不过倒不是丹南包的,而是她自己包的。 今早走时,她特意让丹南提前准备好了用来包饺子的馅料,从芳宁轩回来后,便向丹南仔仔细细地讨教了一番。 她学习得也很快,头一回包饺子便包的有模有样。 “我猜你应该还未用午膳吧?”她将盛着饺子的碗推到他跟前,“今天是冬至,要吃饺子。” “阿黎,我没什么胃口。”陆岁淮勉强笑了笑,轻声道。 “可这饺子是我特意给你包的,你确定不要尝一尝吗?”甘黎佯装不满。 闻言,他忙端起碗,动起了筷子。 “你当心烫啊。”看到他的举动,她轻笑出了声,问他道,“饺子好吃吗?” “特别好吃。”他点头称赞道,“馅料的味道特别鲜美,是你调的吗?” “这倒不是。”她摇了摇头,“是丹南做的馅料,我就只是简单地包了一下。” 看她自己的面前并没有摆放饺子,他问道:“阿黎,你不吃吗?” “你今天中午来的实在是太迟了,我和丹南早就已经吃过饺子了。”她对他道。 “抱歉,我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他解释道。 “不要紧,我知道你近几日因加冠礼也忙得很,没有怪你的意思。”她笑了笑,须臾后,又温声问他,“你今日心情不好?是在朝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他微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开口道:“哪有什么麻烦事啊,不要担心。” “真的没有?”她半信半疑道,“可我见你方才进来的时候,情绪不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真没有。”他摇头道,“我就是近来一直在准备加冠礼的事情,觉得有点疲惫了而已,你别多想。” “没有就好。”她稍稍放下了心,“你快吃吧,饺子放久了就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见甘黎不再追问自己,陆岁淮松了一口气,低

下头吃了起来。 今日下朝后,他又一次被皇帝给留了下来。 “淮儿,明日便是你的加冠礼了,朕允你一个心愿。”皇帝饮着杯里的茶,漫不经意地对他道,“你且说说看,想要什么,朕都应允你。” 陆岁淮想起陆衍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欲言又止。 但在皇帝带着些催促的目光下,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臣与一女子情投意合,臣想娶她为妻,望陛下恩准。” 皇帝将手中的茶盏随手搁在桌上,问道:“你说的那女子,莫不是罪臣甘昱的女儿?” “陛下?”陆岁淮惊异于皇帝竟也知晓此事,但随后一想,应该是陆衍已经告诉了他。 “你只说,你想娶的女子,是不是那甘氏?”皇帝问他。 “是。”陆岁淮应道,“臣与甘黎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 “淮儿,你可知道甘昱获罪后,他的女儿曾没入了烟花柳巷之地。”皇帝皱了皱眉。 “臣知道,但臣倾慕于她,并不在意此事。”陆岁淮忙开口道,“况且甘黎在那里时,也只不过是练舞学艺,从未有过出格之举。” “可再怎么说,甘氏也只是罪臣之女。”皇帝淡淡道,“她那样的身份,你如何能娶她为妻?” “陛下,臣以为,甘太傅因废太子一案受牵实属冤屈,他任太傅一职之时,一向勤勤恳恳,为大祁尽心竭力,太子贪污受贿被废乃是咎由自取,可又怎能将此事怨在甘太傅头上?甘太傅因自责于狱中自裁是仁义之举,但甘家因此获罪,甘家的女儿要背负着罪臣之女的骂名,臣甚感不公。” 待一股脑地说完了这番话,陆岁淮方觉自己已经失言。 废太子一案,向来是皇帝的逆鳞。 他不敢抬目去看皇帝眼下的神色如何,但他不后悔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这些话。 甚至,他还有了想要破罐破摔的想法,反正自己已经触碰到皇帝的逆鳞了,说都说了,多说几句和少说几句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于是,他又大着胆子道:“陛下金口玉言,应允了臣一个心愿,那么臣斗胆恳请陛下为甘昱大人翻案,还甘大人和甘家的后人一个清白。” “放肆!”皇帝怒道。 茶盏被皇帝的衣袖拂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温热的茶水泼了一地。 守在外头的内侍听见了殿内的声响,忙不迭地小跑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皇帝的脸色因激动而涨红,手上的青筋暴起,而陆岁淮则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 “陛下,您是不是又头疼了?”内侍一面收拾着地上的茶盏,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奴才去为您拿药?” “你给朕滚出去!”皇帝怒不可遏道。 内侍不敢再多言,向一旁还跪着的陆岁淮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赶忙退了出去。 等那内侍离开后,陆岁淮抬眼望了一眼皇帝的神情,迟疑着问道:“陛下……平日里经常会觉得头疼吗?” “朕头不头疼,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皇帝怒极反笑。 陆岁淮低下了头,回道:“纵使臣适才直言惹得陛下不快,但陛下也要以龙体为重,莫要再因臣而动怒了。” 皇帝打量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冷声道:“甘昱一事已成定局,你让朕翻案,就等同于是在打朕的脸,你明白吗?” “臣明白了。”陆岁淮应道,“方才是臣莽撞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一向来喜怒无常,他再清楚不过,若是他再不知死活地说下去,只怕非但不能为甘昱翻案,反倒牵连了甘黎与景国公府。 听他这么说,皇帝心头的怒火已稍稍消了些许,方才目中的森然也渐渐褪去。 顿了顿,皇帝又道:“其实,你如果真那么喜欢甘氏的话,不如就给她抬一个妾室的身份,将她留在府里,朕也不会说你些什么。今后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正妻便是,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陆岁淮默然不语,皇帝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哼了一声:“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臣不愿这么委屈甘黎,让她居于侧室之位。臣心中只有甘黎一人,若是娶了旁的女子入府,既对不住甘黎,也是辜负了其他女子。臣不愿这么做,还望陛下恕罪。”分明是在冬日,陆岁淮的额间却渗出了冷汗。 皇帝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道:“罢了,念在你明日加冠的份上,今日的事情,朕就不同你计较了,你回去以后,再好好地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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