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瞥了眼被拖出去的黑衣人,不是没看出来这是对自己的警示,而主座上的人面含笑意,然而却不达眼底,见多了形形色色又且敏感的陆长安一下便察觉到其中隐匿的森森戾气,与杀意。
“白简……他是被赵云栖带回来的,说是在长柏山中遇见。”陆长安怔了下,脑海中骤然闪过了当日赵云栖为他出气时的画面,放于袖下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却不小心牵动了手臂上的伤。
“山中遇见……是何身份?”
“不知是什么身份,只知姓白名简,是在入了学后才与我分到一处的,平日他好学勤奋,深得夫子的喜欢,又有一身好武艺……若说过人之处……”
陆长安端作思考的模样,想了片刻:“他的记性很好。”
凌公公逐字逐句的重复他的话:“记性很好。”
“是啊,于读人而言,这着实令人羡慕,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什么内容看过都能记得,而且定力也好,去了岳林馆内,一坐便是半天,未见他有过疲累。”陆长安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
凌公公眼眸微眯,睨着陆长安,但后者的表现始终如一,便是惧意中带着坦然,不像是有所隐瞒的。
“南山狩猎你去了?”
“去了。”
“林中遇刺时,可见过白简?”
“见过,院的人在林子中搜寻了他们半日,傍晚时看到二人从林子内出来,十分的狼狈,见他们平安,大家才从南山撤离。”
“检举顾成帷之人,可是你?”
“……是我。”
凌公公似乎是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睥睨向他:“为何检举?”
“廊桥河畔的官兵手中都有画像,说是刺杀贵妃之人,我恰巧在秦淮楼后门外看到他进去,便告诉了官兵。”
“他可是赵云栖的舅舅。”
“刺杀贵妃,若在逃的话会牵连整个院,我父母送我念不易,寒窗苦读,功名在即,不能让他一人毁了。”
陆长安出身不高,院每年的束脩对他而言并不容易,眼看着应试在即,若是院出了事,这些学生都会受到影响,家境好的也就罢了,与他这般寒门学子可如同灭顶之灾。
他这么做……说得过去。
凌公公一下下地敲着椅子把手,似是在端详他话中的真假,须臾,他开口:“从南山撤离,为何不回院?”
陆长安沉默了片刻,眼神闪了闪,过来这么久第一次显得紧张。
“我……我是去看望一个朋友。”
“朋友?”
“对……一个卖花女……”
屋内一静,随即是凌公公的笑声,卖花女?
他看着陆长安微红的脸颊,从中透出来的赧然也不像是装的,到底是卖花女还是花楼女,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问了一通有关于白简的,凌公公也失了耐性:“适才说了,你检举有功,帮了我大忙,这些是赏给你的。”
侍从捧出来一个匣子,匣子内整整齐齐码放着四锭银子,足足二百两。
陆长安就捧着银子离开,凌公公身旁的侍从跪下来给他捶腿,屋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余留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
侍从垂着头捶腿,声音轻轻的:“小的以为,他既能为了自己检举顾成帷,白简的事,也定然不会隐瞒。”
凌公公没作声,似是认同了他的话,须臾,他又问:“此事当如何?”
“主子心里既觉得有异,不能为您所用,便不可留之……”
凌公公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一抹赞善,抬手轻轻拍了拍侍从肩膀:“到底还是你知我意。”
院外,沉甸甸的匣子压得陆长安手臂酸疼,伤口被牵扯的更难受了。
二百两,可比那三十两来的重多了。
想到了赵子越,陆长安嘴角微微牵动。
扭头看这不起眼的院落,他显得很平静,原来是凌公公要抓捕顾成帷。
不止是顾成帷,还有白简……
但不论是白简的异样,还是凌公公所言的蓝光,如今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他应回到陆家,将这些交给二老,从今往后,便只剩下他自己了。
一阵秋雨一阵寒,南山狩猎后,几日的功夫,温度便降低了许多。
院外的云泽集市上,来往的百姓都已经穿了夹袄,院内学生们也纷纷换上了厚实的校服,但这并不影响学生们念的热情,因为来年开春就要迎来应试。
下了学不少人热络讨论着前几日赵云栖带来的秦淮楼头牌,还真就在院里住下了,还与赵云栖一个院舍,得亏山长不在。
而被他们讨论“虎胆包天”的赵云栖,正忙着想如何进城去营救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