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云走进寝殿的时候,小香苏还趴在**哭,大概她哭得太凄切了,看似被她搂着,其实成了枕头的鲲鹏,乖乖地伏在她臂弯里坚忍地一动不动。
他走到床边坐下,慢慢顺着头发轻抚她的头,滑到她的后背,手指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她的发梢。
香苏呜呜地哽咽着,跳起来依偎进他的怀里,她的身高刚好坐在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她的哭声便低低地响在他心脏上方,闷闷的,却声声敲得他心里发疼。东天云没阻止她,如果心里的悲伤能用哭泣减轻,也是好事。
被压了半天的鲲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抖了抖羽毛上香苏落下的泪水,也凑到主人身边,东天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翅膀,示意了解它受苦了。
“东天云。”香苏的小脸哭得红扑扑的,微微松了松搂着他脖子的手,挺直腰板正好与他对视。
“嗯?”几次教她叫爹爹都不肯,他也习惯她直呼他的名字了。离得这么近,他看清了她睫毛上挂着的泪滴,忍不住抬手为她拭去。
“填风眼的那个人本该是我……”香苏吸鼻子,虽然活下来真好,可是她这辈子都欠了青岁姐姐和元厚帝君。
东天云冷声打断了她,“胡说!”她一直在伤心,他都没想起来教训她,“我不会让你死!以后你也再不可擅做主张!”他威严地瞪着她,一改刚才的柔和。
香苏心里甜甜的,却起了撒娇的心思,嘟起嘴巴,“可是……你被赤琳拖住了……”
东天云神情一凛,双手插在她双腋把她托得站了起来,“是啊,你小小的人就敢自己决定生死,我当时打算成全你了。”她可知道,若不是青岁快了一步,他真的会杀了赤琳。
香苏听他说反话,心里又酸又甜,因为被他抱着站在他的腿上,刚好可以捧住他俊美的双颊,低头亲他冷漠微抿却柔软沁香的双唇。
东天云骤然转开头,她的吻便落在他的颊边。香苏有些失望,在他心里介意的到底是曾有过“父女”这个身份,还是那个假香苏呢?不过总算有了进步,他没推开她,也没再教训她。
“你何必这么得意?”阴冷的声音响在殿门口,赤琳一身红衣,身材窈窕,明明是一团火,可站在华丽的殿门之间,却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气息。
香苏搂紧东天云,像是依偎又像是护卫,几次三番她都只能把东天云留给赤琳,无奈和怨恨让香苏更加不愿她再接近他。
东天云默不出声地看赤琳款款走进来,她双肩端平,下巴骄傲地微仰,赤荧帝君冷艳的风采更胜往日,可他知道,这回他是真的伤她太重。
“东天云。”赤琳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面无表情,“随便你怎么看,威胁也好,哀求……也好,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尖俏的下巴点了点他怀里的香苏。
东天云动了动嘴唇。
赤琳突然泪如雨下,“别说!你别这样轻易就说出答案!我不听!我给你七天时间,如果选我,就把她交给金盏,带回司木府,永世不要相见!如果选她……那……”眼睛闭起来,泪水却从颤动的长睫间密密滑落,她颤动着肩膀转过身,来的那么骄傲,去时却仍旧那么狼狈,“我们就永世不要相见了!”
香苏浑身冰凉,虽然早知道,赤琳是她和东天云之间无法逾越的障碍,但是突然这么明白地摊开,仍旧狰狞残酷得让她无法承受。
一切甜蜜的背后,都是不堪的苦涩。
她原本想隐忍,是很卑鄙,她想忍到赤琳帮君上恢复仙体后,再把君上夺回来,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说,当初赤琳杀害她也不光彩,两相抵消了。
可是,囚龙谷听他说了那样让她死而无憾的话后,她却没了机会和希望。
木灵神器归位,东天云再造仙元即刻可成,赤琳却再也不可能容忍东天云身边有个她了,不管她以什么身份。
东天云久久没有说话。
香苏坐在他的怀中,不想打破此刻的平静,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双令她无比安心的手臂环抱住自己。永不相见是么?香苏眨了眨眼,她不想哭,不想让东天云察觉她的哀伤。其实这个结果……她很早就有预感,只不过一直心存侥幸。
东天云轻而舒缓地叹了口气,下巴抵在她的发心,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你猜,我选谁?”
他似乎还有心情逗她,她却没有勇气说出这个答案。无论他选谁,她都受不了。
她害他坠入幽河,又害得青岁姐姐填了风眼,是有千百万个理由能解脱自己,但是,亏欠而无法弥补的绝望,她却无可解脱。
她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久到她可以平静地开口。
“永世不得相见……也不要紧。”她竟然笑了,这句话是真心的,不要紧,只要她知道他好好的活着,仍旧是三寰敬畏的傲世传说。与其心怀无法解脱的愧疚和他在一起,还不如潇洒而去。除此之外,她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她的声音还很稚嫩,可当她说,“无论我去到何方,我仍旧会惦念你……爹爹。”连她自己都觉得锥心刺骨的沉痛。
东天云的手一紧,之前反复让她叫爹爹,她都不肯,可这一声却叫得他心如刀绞。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他把她甩在**,“大人的事,大人自会解决。”
他起身快步离去,她这么小,却好像什么都明白。可她的懂事,却让他更无法面对。
香苏又搂过鲲鹏,它虽然总是倨傲不语,却安静地相伴她左右。眼泪又滴在鲲鹏背上的羽毛,它没动,只是轻轻把头靠在她的细嫩胳膊上。
东天云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香苏喂鲲鹏喝了九幽花汁,正看它在**神气地来回踱步。
东天云静静地在香苏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
香苏也没说话,七天……其实她曾想过,到第七天的时候,再认他做爹爹,可她很怕拖下去,她就没有勇气割舍下对他的爱恋了。真的叫出口,她知道,应该立刻去找金盏,在心最痛的时候离去。可她又舍不得……永长的一辈子,剩给她和东天云的,也就这短短七天了。再难过,她仍想再多看看他,多和他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