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府与江府相隔两条大街,马车一路绕行需得半个时辰。
今日安平侯府老夫人寿辰,侯爷夫妇宴请京城众名门望族,大半权贵纷纷应邀而来,数之不尽的马车将侯府坐落的珊瑚巷堵得水泄不通。
好在江大夫人对此早已有所预料,提前一刻带着明月出了府,此时江府马车已排至侯府大门前。
安平侯夫人正在后院正厅中招呼着诸位夫人小姐,今日到场的客人不乏天子近臣、公侯世族,这其中,最令她欣喜的是,礼部尚万大人的嫡长子夫妇也一同来此。
安平侯府乃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而万大人是经科举入仕,手握实权的重臣。
权臣与勋贵之间,犹如针尖对麦芒,彼此看不上眼,向来不予往来。
勋贵瞧不上权臣无法延续的富贵,权臣不屑于勋贵整日醉生梦死,放纵奢靡。
安平侯夫人经侯爷耳提面命,已经知晓,若着眼于当代,还得结识权臣,方可获悉朝中动向,以谋后事。
可勋贵与权臣之间泾渭分明,不和已久,岂是这么好结交的?
安平侯夫人惦记着自家侯爷的话,却又放不下身段,因此总也找不着机会与权臣家眷搭话。
哪知此次老夫人寿辰,户部尚万大人的家眷竟应邀前来,安平侯夫人着实惊喜了一番。
待得平静下来,想想万大人乃万贵妃之父,嘉和公主的外家,便心中了然。
与嘉和公主这门亲事,好处已然超出了想象,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安平侯夫人如此想着,便有一位丫鬟匆匆走来,掩嘴低声禀告:“江大夫人与江大小姐到了。”
安平侯夫人翘起了嘴角,扬了扬下巴,道:“把她们带进来罢。”
旁边一位夫人见她这副神色,凑趣问道:“可是有新客人到了?”
安平侯夫人闻声望去,见问话者只是一位相交甚浅的伯夫人,淡淡微笑答着:“待会见了不就知道了?”
很快,在一位丫鬟的带领下,江大夫人与明月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走进了大厅之中。
母女二人目不斜视,仿若对满室的审视眼神视若无睹,明月微微低着头,随江大夫人径直走到安平侯夫人身前,听着两位长辈的寒暄。
安平侯夫人一边招呼着江大夫人入座,一边笑道:“江大夫人可是位稀客,自上回一别,可有好些时日未见了。”
江大夫人露出得体的笑容:“我江家因故沉寂三年,三年一过,恰逢今日贵府老夫人寿辰,侯夫人赏脸相邀,我们岂能不来?”
安平侯夫人笑了笑,忽而看向站于江大夫人身后的明月,意味不明道:
“这位便是江大小姐吧?”
江大夫人手指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头拉过明月的手。
明月随之走到江大夫人身前,听她笑言:“正是,这孩子随我在府中待了三年,久未出门,性子不够活泛。明月,还不快去给侯夫人行礼问安。”
明月感受到自手上传来的力度,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眼母亲,见她面上虽浮满笑意,深处却隐含担忧,反手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指,而后转身向前几步,行至大厅中央,温声行礼:
“明月见过侯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明月今日身着湘色绣蝶度花斜襟襦裙,头上梳起一道飞仙髻,另半边青丝以细细的丝带松松绑起,垂于身前,整个人秀美而端庄。
此刻,这一番行礼问安更是将良好的教养显露无疑。厅内不少夫人暗中点头,只是一时竟想不起这位江大夫人与江大小姐所在的江家,不由心生疑惑,莫非是京外的勋贵世家?
安平侯夫人笑容僵了僵,她特意叫出明月,可不是为了让她出尽风头,谁能想到,这位在府中一关三年的姑娘竟能如此落落大方,毫不怯场?
她眼中暗了暗,重新笑道:“不愧为世家之女,不仅礼数周全,这姿态也十分令人赏心悦目,你且抬起头来。”
明月面上含笑,依言缓缓将头抬起,目光却直落于安平侯夫人的裙角,并不与其对视。
安平侯夫人与众位夫人定睛看去,厅中端庄站立的那位姑娘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眉黛烟青,气质娴静淡雅,美的不可方物。
有人当场便忍不住与江大夫人赞道:“贵府小姐可真是个美人儿,这等容貌与姿态,京中恐少有人能与其媲美。”
江大夫人心中骄傲,面上却带着谦逊的笑容:“夫人过奖,明月也就是礼仪学的不错罢了,京中的小姐们都以四艺为重,谁没些才艺?”
这番话使得一些夫人面色稍霁,她们家中也有着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可不愿被这样一位小姐给压了下去。
安平侯夫人未料到自己又令得这江家母女出了一番风头,心下气闷不已,面上却不好显露出来,只得朝着一旁的丫鬟问道:“嘉和公主可到了?”
这声音带着丝刻意的扬高,众人的注意力几乎立刻便被吸引了过去。
那丫鬟微微躬身,恭敬答着:“回夫人的话,尚未。”
安平侯夫人却并未不悦,她很清楚嘉和公主必不会这么早来此,之所以问出这句话,不过是另有深意……
果然,丫鬟的话音甫一落下,便有一位夫人高声笑道:“今日嘉和公主竟也会来此?公主殿下可真是孝心可嘉啊!恭喜侯夫人得此佳媳!”
安平侯夫人等的便是这句话,她一脸愉悦的笑着,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江大夫人,嘴上不停: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这亲事又有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定下,我原本心中也颇为忐忑,担心冲撞了殿下,谁知殿下如此平易近人,丝毫不摆架子——”
还是那位夫人抢过话头:“这是侯夫人的福气,也是贵公子实在太过优秀,嘉和公主殿下对待旁人可不是如此。”
安平侯夫人以帕掩嘴,抑了些笑意,方才直直看向江大夫人:“我只愿我儿与公主殿下日后相处和睦,琴瑟和鸣。江夫人,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