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百草。送得春归了。拾蕊人稀红渐少。叶底杏青梅小。”
院中的杏树,杏花落尽,宽大的树叶下小小的青杏儿冒了头,白日越来越长,晚上也不再安静,有了稀疏的蝉鸣,夏天就这么来了。
我的络子,总算是打好了。可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够好。虽然哥哥和杏儿都说做得极好,我却不大相信,总觉得他们是在安慰我。不过眼看着就到了贏苏的生辰,再做已是来不及了,我只好将它坠在了玉佩上,手艺虽粗疏,但看着也还相配。
陛下未立皇后,所以没有嫡子。贏苏是陛下的长子,人品学问又都很好,陛下虽为提过立储之事,但这次的冠礼准备得极为隆重,三天前就开始祭祀宗庙,到了五月初九那日,更是在满朝武的见证之下由陛下亲自为他加冠。爹爹说这样看来,贏苏以后成为储君的把握,应该比其他几位皇子大上一些。
冠礼结束之后,宫中连着三日举办宫宴,为贏苏庆贺生辰。第一日是朝臣宗亲,第二日是后宫嫔妃,第三日在姐姐宫中,只有陛下、姐姐、安宁和贏苏四个人,算作家宴。
我们府中的贺礼,早送到了宫里。我这一份,想要亲手交给他,便自己留着,等到宫中的庆贺都完了,进宫去看姐姐的时候再找机会交给他。
这一次进宫,已是五月底了。姐姐最近精神极好,脸上也圆润了些,尽管这阵子事忙,但看着却比之前有生气多了。姐姐说陛下前一阵子看她身子比起之前弱了些,便让太医日日送了补药来。“这么多苦药喝下去,若是再不好些,也说不过去。”她说这话的时候,口里虽是抱怨,眼里却满是笑意,也不知让她精神好起来的,到底是补药,还是陛下的关心。
晚上安宁拉着我到她房间说了许久的话,从前都是她要听我讲故事,如今她大了,更多的时候是我听她讲。安宁兴奋地跟我描述着贏苏生辰时宫中的热闹景象,“我还看见守仁哥哥了呢,虽然他站在外围,但我一眼就瞧见了。父皇身边的那些郎官,属他最好看。”
安宁说起哥哥,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我和父皇说了,以后要嫁给守仁哥哥呢。”她这话一出,我立刻紧张起来。虽说是童言无忌,但陛下极宠爱安宁的,若是当了真,真把她指婚给哥哥,哥哥和孟娇该怎么办呢?
“那陛下怎么说?”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故作轻松地问安宁。安宁撇了撇嘴说道:“父皇说我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不要他了,会让他难过的,要我待在宫里好好读学针线,不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听了这话,才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并未把安宁的话当真,再看安宁皱着眉,不大高兴的样子,便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她的眉心,笑着说道:“你还小,怎么就担心起嫁人的事来了?你见过的男子少,所以才觉得我哥哥好看。等你到了该嫁人的时候,陛下和姐姐定会将天下的青年才俊都细细地过一遍,给你挑一个人品相貌学识样样出色的驸马,到时候见了他,你就知道我哥哥实属平常了。”
安宁听了我的话,眉头舒展开来,只是还是垂着眼帘,想了一想,说道:“也是,守仁哥哥和我哥哥一样大,我之前还听父皇说要给哥哥指婚呢,想来守仁哥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到我长大的时候,他该早就娶了亲吧。”
安宁的话没说完,我的心不知为何就狂跳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不让它从胸口跳出来。“你说陛下要给你哥哥指婚,是要把哪家的姑娘指给她?”尽管我拼命地掩饰,声音还是有一点颤抖。
“我不知道,父皇和哥哥在房里说的,怀桑站在门口,我又不好偷听的,装作路过,只听见了这一句。”安宁看着我,问道:“阿素,你怎么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啊?没,没有,就是想着不知哪家的小姐,能做你的嫂嫂。”我有些慌忙地掩饰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慌张,为什么一想到贏苏要娶亲了,心里就有些酸涩。
“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后来去问哥哥,他却说没这回事。父皇也没有下旨,可我又明明听见了,这几天正疑惑呢。”安宁说罢,挑了挑眉,笑着说道:“阿素,你做我嫂嫂好不好?”
只听了这一句,我脑中的思绪便彻底混乱了,心中好几种感觉纠缠在一起,安宁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是李相的女儿,自然是有资格嫁给哥哥的。你和他自小便相识,这就叫做青梅竹马。你若是做了我的嫂嫂,就可以随时入宫来看母妃和我了。这样算下来,你做我的嫂嫂,最是合适的。”
“阿素”,安宁说完了,我只顾着出神,也没有答言,她便伸手戳了戳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让姐姐知道了,又要说我只顾着和你说话,不照顾你的身子了。快睡吧。”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便起身离开了安宁的房间,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已是二更时分,院中的宫人比平时少了好些,剩下的几个虽是站着,却也不住地打盹儿。院子里很安静,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像是急促的鼓点。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安宁那句“阿素,你做我的嫂嫂好不好?”
虽然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了,但就是忍不住,贏苏若要娶亲,自然是从朝中重臣的女儿里挑选。这样看来,有资格且年纪合适的,除了我和孟娇,再没别人。孟娇与哥哥,已是两情相悦,若是陛下选了孟娇,哥哥怎么办呢?这么看来,还是选我好些。
想着想着,我更加迷糊起来。我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贏苏呢?我的思绪,一半已经开始想象嫁给他之后的生活,另一半却想起了姐姐之前的样子。我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自言自语道:“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安宁都说了他说没这回事,陛下也没有下旨,只怕是安宁听错了。”
这样说着,我总算镇定了些,看看脚下已是快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抬眼一看,心却又狂跳起来。不远处,贏苏就站在我的房门口,正对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