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同学宫修得真是“康庄之衢,高门大屋”,馆舍林立,气势恢宏。种好梧桐树,需引金凤凰。 高人大士所好,不过尊之,封为卿、大夫;重之,授卿、大夫之禄;信之,畅言无忌,多元并立;任之,不治而议论,进言且荐策。 里子面子都给足的空同学宫,很快吸引来了千里奇士,百家伟说和一众求学士子。口若悬河的“天口跰”田跰有上百个学生,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但幽默风趣智慧超群的“相声大师”、 学宫祭酒淳于昆的学生竟然多到上千。 一日秋高气爽,白云如絮,是一吉日良辰。学宫祭酒淳于昆一早焚香沐浴,与学宫一众先生、士子来到城门外恭迎当世大儒重子。 远远的,马蹄车轮之声响起处烟尘飞扬,十多辆马车,数百名学生,浩荡行来。然之在心中盘算着住宿的房屋铺盖、教学的馆舍、就餐的饭食,起居的日用之物。 空同学宫的经费主要来自空同、卫国、梁国三家国拨款和墨家的赞助。空同刚复国,卫国是一小国,目前经费的大头是梁国和墨家在抗,由然之统筹管理,随着学宫的发展,费用也飞速增长,然之只能寄望学宫声名鹊起之后能吸纳更多的国家赞助和学派赞助。 马车停稳之后,一贯滑稽幽默的淳于昆一本正经地接过侍者手中递来的扫帚为重子扫地除尘,恭敬地侧着身子为其引路,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拂坐席上的灰尘。 一番做作之后,淳于昆的老毛病又犯了,面露滑稽之色问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与?”重子说:“礼也。”又问:“嫂子掉入水中,要不要伸手去救她?”重子回答:“听任嫂子溺亡,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是礼,嫂子溺水,伸手救之,是权衡变通。” 淳于昆反问:“如今天下如溺水之人,夫子你却不施援救,为何?”重子质问:“天下溺,用道来救治;嫂溺,用手来救援,你说的施救是指用手救天下?”(《孟子·离娄上》) 然之笑道,“天下自然要用道来救,同时也未尝不可用手来救,先生请随我来。” “你听那叮当作声之处,空同学宫与其他学堂不同在于,我们不仅有理论上的百家争鸣,也有器物上的研制创新。强兵利器,增产丰收的法门掌控在止战方手中,对溺于战乱之国,亦是援手。” “墨子说服景国大夫公输盘和景王放弃攻打庸国,并不全然胜在道义,而是”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亦胜在器械。”(《墨子·公输》) 重子对曰,“器择人而道不择人,利器握于无道之人手中,只会助纣为虐。” 然之说,“是呀,所以一定要有利器在手,才能止战呀!” 晚上,然之又去找到重子,要给他看不择人之器。 她从袖中掏出水精灯打开,一室灿然明亮,非蜡烛、油灯可比;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册《诗经》,用油墨印刷于纸上,轻薄便携、价廉物美,非竹简、帛可比。 “空同学宫正在逐渐用纸替代竹简、帛,水精灯替代蜡烛、油灯,以后还将推而广之,普及天下。无论君有道无道,天下是战乱平和,能在水精灯下看典籍,总是一大乐事。” 现任空同王雍是上任空同王的侄儿,空同国灭,王族被屠戮,空同王逃到卫国,战战兢兢,不久就一命呜呼了。他的这个侄儿公子雍也逃到了卫国,隐姓埋名在某官员家做家奴,复国之后被墨家找回来做了空同王。 大概因为人生波折,又年幼,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空同王雍很没有王的架子,用重子的话来说就是,“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空同王雍对重子恭恭敬敬,待鲁大能甚至有些战战兢兢,却很喜欢找淳于昆聊天,对然之也颇为亲近。 一天,空同王来学宫寻祭酒,正撞见重子和然之,王被重子的凛然正气一吓,仓惶间正色问道,“这乱哄哄的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呢?”(《孟子·梁襄王》) 重子对曰,“定于一统。”王又问,“谁能一统天下?”重子说,“不嗜杀的君王能一统天下。” 空同王雍腹诽,如今乱世,你不杀人可不就被人杀?就像空同灭国,怎么能一统天下?但重子的样子又难以说服,只好看向然之。 然之道,“学生有不同意见,想向先生请教。”“天下大势,多而一,一而多,分分合合循环不止。合则死水一潭,腐朽堕落,分则战乱频仍,家破人亡。学生认为安定不能在一或多的形式去寻求,而只能在治理的方法上想办法。” “若多能做到求同存异,协商共治,一能做到流动有序,利益均沾,无论一还是多,天下皆可算安定。” 重子对然之道,“小长老总能另辟蹊径,我将拭目以待。” 空同学宫是诸子百
家的荟萃之地,九流十家及其代表人物几乎都来到了空同学宫,可谓大师云集,群贤毕至。 学宫祭酒淳于昆是“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的纵横学派大家。 邹衍为阴阳五行学派的创始人,他把五行(金、木、水、火、土)赋予道德的属性,由五行而为五德(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提出“五德终始”学说,用以解释社会历史的发展和王朝的更替。 黄老学派是学宫一支大派系,黄老道家认为宇宙始于元气和精气,万物的主宰是虚静的道。在社会治理方面,提出了法、术、势、利、力等概念,主张因天循道、守雌用雄、君逸臣劳、清净无为、万民自化和道生法等理念。 墨家在学宫中也举足轻重,除了倡导兼爱、非攻、尚功、平等、节俭等思想,他们更是个道器具重的派系,以器载道,以器传道。那些冶炼研制作坊、兵器研制作坊、农具研制作坊、机械研制作坊、农桑实验田地……处处都是墨者的身影。 彧尧剑仙不知何时已从尚同宫的客馆搬至学宫的诸儒舍中,做起了先生,而且还是个极受追捧的先生,整天与同僚们被一群学生簇拥,一起论道、下棋、抚琴、舞剑,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射圃内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定是几位高人在比试。雍王与然之走近观看,那白衣长身,蒙眼射箭的不是彧尧是谁,这种比试,对彧尧来说可不就是儿戏,然之想起第一次见到彧尧也是蒙眼而立,那是何等仙气飘飘,此时此刻怎么感觉有点像走街串巷,街头卖艺耍把式的,彧尧啊彧尧,你真堕落到泥淖里了呀,然之觉得无趣想走,被雍王拉住说,“我那王妹,也想来学宫入读,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位先生而来,京城的一群贵女都在闹着来学宫读。” 然之说道,“贵女来学宫入读是件好事情,不过我们得为此开辟新的贵女馆舍,加上那些吃穿用度,出行车轿,安全护卫的一众花费,恐怕得贵女们自己负担才行。” 看完了射箭,然之带着雍王来到了一处展室,这里的东西可比射箭有意思多了,陈列了墨家巧思打造的一些器具模型。 雍王这个少年儿郎,很快就被这些模型战车、兵器、石磨、水车、纺车、舫船、楼船、机关鸟兽迷住了,推一推战车、摇了摇石磨、又去捯饬机关小鸟……玩得不亦乐乎。 铛铛铛的声音响起,一棵铜树上生长出第七根枝条,对应的树干上刻着时辰。“这是什么?” “计时器,君上,现在是酉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