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娘子,可需要奴婢去西配殿打探打探虚实?”
青桃陪舒窈站在风声嗍嗍的东回廊下,眼望着夜色灯影中不断出入西配殿的宫人,低声向身畔人小心翼翼询问出声。
被她请示到的人不言不声,只是在片刻后,微微偏转了头,答非所问地说:“东殿的张四娘子是不是还不曾回来?”
青桃一愣,讷讷点头:“许是张四娘子出殿乞巧,走得远了些。还不曾知道瑶华宫的变故。”
这瑶华宫拢共只住下了六位小娘子,六位娘子无论何人都是有可能在将来母仪天下。
王七娘子的病倒太过突然,让整个宫寝都毫无防备。早间时候,这位姑娘还活泼可人地在御花园陪着太后聊天,到如今才不过区区几个时辰。
一个身体康健,年华正盛的女子怎么能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延请而来的医女在诊脉后,说王七娘子这是“身娇体弱,引得风邪内侵”所致。
“只需喝上几幅汤剂,静养几日便好。”
西配殿的消息是如此传出。
可是青桃伺候的这位却在听到这消息后,轻轻蹙起了娥眉。也不顾她阻拦,兀自出来寝殿,固执无比地立到东回廊下,隐藏担忧地等候起那位张四娘子。
按说这个时候,郭娘子不是该关心过问一下生病的王七娘子吗?怎么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像是连面子情都不欲施舍往西配殿。
青桃脑中难掩疑惑,心间更是“突突”直跳。
对于这样的郭娘子,她越是捉摸不透,心中存下的那份丝敬畏戒惧就越是发酵庞大。
这个女子太有欺骗性。楚楚身姿,盈盈话语,姣好如月的外貌衬着婷婷如玉的气度,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她单薄娇柔可欺,毫无刚强坚韧可言。
可是青桃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眼前的郭二娘子绝非她外在表现得那般不堪一用。
正像现在,各殿宫人都被所伺的小娘子打发去了西配殿,或为探病,或为探听。偏偏她就能耐着性子,让她按兵不动。看郭娘子那副神色,仍旧面如静水,眸似星光,好像所有变故,她都了然于心,能安之若素,坦然以待。
然而……假山湖石狭洞中,郭二娘子毫不犹豫扇在她脸上的一个巴掌,让青桃真真实实认识到自己伺候的这位其实并不是一泓无纹的碧波,会随风而动。
她其实更似一柄壁上的龙泉,平日刺目锋锐敛于宝鞘;一旦锵然拔出,立时寒芒灼灼,剑鸣铮铮。
平心而论,青桃觉得,郭娘子远比王娘子更堪配小君之位。
只是……
“郭娘子,伺候李娘子的锦儿适才也去往西配殿了。娘子当真不需奴婢前往?”
“不去。”
舒窈声音淡淡,只是望向瑶华宫仍旧空无一人的洞洞木门时,她在幽深眸底显出了几分焦躁:怎么到现在秀秀都还没有回来?不是答应了她不会离宫太远吗?
“可是……”青桃还欲再言,被舒窈抬手打断。
“我与那王七娘子素无交情。此时前往,只会凭白落了她的怀疑。”
青桃登时一噎,抿抿嘴唇,壮壮胆子后,她才对舒窈小声诚挚道:“郭娘子,奴婢……奴婢听说,此次选后,官家好似中意……中意王七娘子。”
所以,哪怕是为以后计,您也应该先去讨好一番,走走门路吧。
青桃话落就深垂下头,不敢再看舒窈的眼睛。
舒窈极浅极低地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就像冷冽冽的清水滑过圆溜溜的鹅卵石,灌入耳中,凉意直沁心肺,“宫中贵人往来,王七娘子一个闺阁女郎,怎好在掖庭中安然养病?等不了多久,王家就该上太后,央其允许王韵归家静养。”
不管是不是巧合,王七娘子,恐怕都是无缘皇后宝座了。
青桃讶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张张嘴巴,最终还是无声无言地垂下了脑袋。
东回廊的夜风渐渐转凉,天降夏露,一层层的潮湿晕染上衣衫裙袂,让舒窈有些不耐地挪动了下脚步。
“青桃,你随我出瑶华宫一趟可好?”
久候不见秀秀,舒窈心中七上八下。说出此言后,就提了裙裾,匆忙忙步出曲折回廊。青桃赶紧手挑灯笼,紧随其侧,一步不落地跟着舒窈,也不敢多做询问。
循着瑶华宫道出来大门,舒窈有些仓急地四处张望,脚下步伐更是不敢有一丝停顿。
昨日她得石间窥闻,今日就得王韵突然病倒。联想到如今秀秀久不回转,宫中阴私波诡云谲。舒窈只觉心中正如一把点着了的干柴一样,火借风势,猎猎烧。让她握在袖中的拳头整个攥起都还丝毫不能解除她的烦躁。
“郭二娘子!”正匆匆行走间,挑灯的青桃突然顿住脚步。伸长手臂将灯笼一点一点靠向宫道旁的御水池,声音战战发抖地说,“这里……这里刚才有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