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时分。 幽翠宫的灯火通明,宫人们困倦地打着盹,飞蛾也倦怠地跌到烛火里,发出噼啪的声响。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等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看着身后之人犹豫的神情,阑裳询问道:“依依,还在等什么,机会难得,抓紧机会,快逃吧。” “可是哥哥,我还没有和遥川哥哥道别。” “道别?要是被他知道了,你还有命可活吗,快走吧。”阑裳催促道。 看了眼漆黑的天色,阑依急地直跺脚,还是跟着阑裳钻进了一条密道。 密道很窄,直通到外面的宫门处。 其实阑裳已经计划了很久,即使没有阑依,他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个夜晚的西华宫同样不那么安静。 早早熄灭了灯火的西华宫中,站着一个人影。 火汐立在漆黑的窗前,拿出一个褐色木制盒子,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像药一样的黑色圆粒。 几只暗鸦悄悄从窗外飞来,落在了桌子上,火汐嘴角勾了勾,说道:“阑裳,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完他勾了下手指,示意了什么,桌子上的暗鸦便忽的飞起来,一个个从盒子里衔出那些黑色的丸粒,放到他摊开的掌心。 火汐捧着双手,似做虔诚的信徒状,轻轻吹了一口气 ,手掌里顿时扑簌簌地飞出成群的黑色蝴蝶。 蝴蝶身上似乎沾染着不明的粉末,四下围着火汐飞舞盘旋几圈,然后跟着几只暗鸦,飞出窗外,四散向宫殿各处。 那些蝴蝶叫做暗夜魔蝶,身上有着特殊的粉末,可以致人昏睡。人睡着的时候并不具备攻击性,但是如果要是有人攻击它们,则会被咬破喉咙,吸去鲜血而死。 吸饱了鲜血的魔蝶则会重新变成黑色的种子,暗鸦会将它们重新放回去,而那些血液,则可以保证它们千年不腐,等到有人将它们重新唤醒。 魔蝶所过之处,看守的将士接二连三地倒地了。 等这些魔蝶穿越层层阻碍,飞到灵仙阁的时候,却被禁制所挡。闭关的灵渺立即察觉异常,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阑裳和阑依逃到宫门口,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了白楚楚。 “你怎么在这?”阑裳惊疑道。 “我等你很久了,这是些药物,路上应该能够用得着。”她递给他一个布包。 不过他并没有接过,只是淡漠地道:“东西都全了,应该不用了。” 白楚楚还是那般热切,递着布包说道:“都是些极其名贵的药品,皇宫里都不一定会有。你快些收下走吧。” 这时,远处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和滔天的火光,白楚楚急忙对两人道:“不好,禁卫军来了,快走,我替你引开他们。” “谢谢你,楚楚姐姐。”阑依走过来接住布包,向她点了点头,拉着阑裳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白楚楚突然满眼含泪,向前追了几步,喊道:“照顾好自己,等我,我会去妖界寻你的。” 离别的这一刻,她方知原来心中的爱,竟然扎根如此之深。 听到悲戚的喊声,阑裳心中一恫,没有回头。 她怎么跑,也追不上他,只能被迫停在原地。 心中砰砰作响,她听见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如果今夜我还有命活着的话,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的。 眼神里的无助化作坚毅,瘦弱的身形异常挺拔,直直向着远处那些火光走去。 那些火光也很快发现了那道人影。 “什么人?” 百十余人禁卫军,身披玄色铠甲,神情肃穆,右手握刀,左手举着明灭的火把,循着声音追了过去,走近看时,才发现是白楚楚。 女皇带兵亲临,骑在红色汗血宝马背上,居高俯视问道:“神医怎么在此?” “我,我来是因为。”白楚楚眼神闪躲,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报告陛下,大事不好了,阑妃娘娘他逃走了。” “何处?他在何处?”女皇焦急地问道。 “已经到了宫门处。”士兵答道。 女皇转头狐疑地看了看白楚楚。 她心中一惊,忙说道:“小人正是发现了阑妃娘娘的行踪,这才赶来告诉陛下。” “原来如此,那我们快走吧。” 女皇并未起疑,她这才
长长地舒一口气,这条命还要用来守护阑裳,不能折在这里。 最先发现阑裳不见的是遥川,他带了一堆人马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追来了。 遥川欺身纵马,率马执缰,很快追上,将还未来得及出城的车马横截拦断,四面包围了起来。 “阑裳,你往哪里逃?” 看着不远处的遥川,阑裳没有说话,正要出手,阑依却掀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下来,看着他道:“遥川哥哥,你放我们走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遥川将目光瞥向一旁的阑裳,眼里浮现出一丝痛苦,说道:“原来你们早就打算好了,依依,原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对吗?” 阑依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你也看见了,哥哥他过得是什么样子的生活,他是妖界的二皇子,是注定要回去的,遥川哥哥,要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遥川迟疑道。 “对啊,你跟我们走吧,好吗?”阑依咬着唇齿说道。 遥川思索片刻,不由得软下心肠:“你可以走,可他是妖界的人质,绝不可以离开。” 说着剑已经从腰间拔出,剑尖正对着阑裳。 阑裳丝毫没有惧色,对着遥川说道:“哼,区区凡人,不自量力。” 遥川凌空提剑飞起。 阑裳的发色已经开始蜕,黑色的长发渐渐变成银色,指甲已经长出,锋利的爪牙出手就可以见血封喉。 遥川提着长剑刺来,剑尖要刺到那人之时,阑依纵身一跃扑了过来,一把挡在阑裳的前面,遥川见此,忙收回手里的剑,可是已经太晚了。 阑裳一掌将遥川的剑弹开,阑依才躲过一劫。 “你干什么,你差点伤了依依,你知道吗?”阑裳冲他咆哮道。 遥川想上前查看阑依的伤势,却再次被阑裳弹开。 “我,我不是故意的。依依,你没事吧。”遥川关切地说道。 阑依摇了摇头,站起来,不顾阑裳的劝阻,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遥川恳求道:“就算我求求你了,放哥哥他走吧,他跟你那些死去的家人一样,一直都是无辜的,不是吗,如果你执意不肯放过哥哥的话,就用我的命来陪葬吧。” 阑裳刚想过来阻止她,却听到遥川说道:“依依,你不要逼我。” “哥哥,你不要过来。”说着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阑裳的的指甲陡然长了几分,准备随时做出攻击。 遥川看了一眼阑依,叹了口气,慢慢收起长剑,说道:“你们走吧。” 阑依惊喜地睁开眼,确认道:“是真的吗?遥川哥哥,你真得愿意放我们走吗?” “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遥川转过身背对着她。 “可是你,真得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是愿不愿意,而是不能,我作为王朝的一名将领,守护皇城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衷心,不可更改。”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吧。” “谢谢你,遥川。”她不想再叫他哥哥,因为在她的心里,他已经不仅仅是哥哥。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启程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提着一把银色的剑,从天上飘落下来,翩然而至。 “想走?皇城的禁制,岂是你们能破得了的?” 遥川重新提剑,却是对准了此人,厉声道:“灵渺仙君,如果你硬要阻挠的话,我绝不答应。” “为什么放他们走?” 灵渺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问道。 “我。”遥川,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横陈的长剑并未放下。 车马未行,感觉到异常的阑依从车子里探出身来,看到了灵渺仙君。 “仙君,你是来阻止我们的吗?” 灵渺瞧着几人,没有说话。 阑依探头询问他道:“都说仙家最是仁心,可我哥他有什么错,难道人妖之间的战争就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吗,这就是你们凡人的大义,就是修仙之人该罔顾的人伦吗?” 灵渺神情冷冽未变:“可他是质子,如果放走他,我又将天下的子民置于何地。” 一直没有说话的阑裳反驳道:“置于何地?如果我真的只是质子的话,又何至于落得个当妃子的地步,我本就是弃子。依依,不要说了,待哥哥杀出去。” “哥哥,对不起。”阑依看着阑裳。 阑裳朝她摇了摇头,将她护在身后。 <
> “即使赔上性命,我也要把你带回去。”阑依笃定道,扭头看向灵渺道,“仙君,你这凌霜剑专斩世间妖魔,可我与哥哥从未做过坏事。况且,如果你杀了哥哥,楚楚姐姐呢,她能原谅你吗?” 灵渺的剑身不易察觉抖动片刻,看着她势如破竹的架势,又看了看遥川,不知为何,慢慢收起凌霜剑,挥手道:“来人,去把禁制解除。” 随从没有来,一个声音却传了过来:“慢着。” 只见女皇陛下和白楚楚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 “不许放行,即使是弃子,朕也不准。”女皇走上前来,命人把阑裳重重包围了起来。 阑裳一眼瞧见了走在前面的白楚楚,看着她闪躲的眼神,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要确认般地盯着她,问道:“是你,出卖了我们,你早就想把人引来了?” 白楚楚没有回答,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看来她的沉默已经间接回答了他。 好啊,真好,他的心蓦地痛了起来。 仿若遭到背弃的眼睛开始发红,眼神越发凌厉,指甲已经长成了锋利的模样:“逼我,你们都要逼我,为什么,要将我逼上绝路!” 他喃喃着,白色的银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突然他咆哮一声,重重地拳头砸向地面,周围顿时烟波四起,震开了离得近的人群。而大地开始颤颤巍巍地抖动。 众人惊恐极了,纷纷喊道:“怎么回事?” 坚硬的地面开始裂开缝隙,无数森森白骨从里面爬出,有头颅,有人骨,也有动物或者妖魔的尸骨。 他们慢慢爬起来,穿透前来攻击的士兵,杀不死也砍不断,像傀儡一般,慢慢靠近,所向披靡。 同时,黑压压的一团黑色蝴蝶,振翅从远处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