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李渊也遭了很大的罪。
他跟着其他老将上战场混功勋,面临箭雨都没受这么大的罪。
虽然太子提前做了准备,但大风和降霰让能见度变得极低,李渊差点迷路,好不容易找回了大部队。
大部分冻死的卫卒都是死在了迷路中。
李渊很庆幸,这次李建成没有跟着过来。
李渊简略地和两个儿子说了几句,告诉了两个儿子太子的情况后,衣服都没换,澡也没洗,倒头就睡,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李世民和李玄霸指挥着仆人为李渊更衣脱靴,李渊鼾声都未停,酣睡不醒。
两人离开后,李玄霸抱着寒钩梳理羽毛,表情很沉重。
乌镝不断用脑袋顶李玄霸,李玄霸也不言语。
李世民虽然心里也很沉重,但还是开玩笑逗弟弟:“你怎么这么难过?原来你和太子感情这么好啊。”
李玄霸沉默了许久。待乌镝把寒钩从李玄霸怀里挤了下去,用雕头顶他下巴的时候,李玄霸才在心中开口。
【史大多是几百年后才写。在写的时候,前人资料可能已经在战火中遗失,所以史中的事件不一定准确。史中唯一肯定的事,大概只有历史人物盖棺论定的评价。】
李世民知道李玄霸口中的“史”就是“天”。
他道:“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预言当不得真。而且就算预言是真的,我们这些知道预言的人行为改变,未来也不确定了。为何你今日会想这个?”
李玄霸一只手捏住乌镝作怪的雕头,一只手安抚趴在自己身边委屈“唧唧”的寒钩。
【《资治通鉴》言,七月入秋时,隋炀帝车驾自张掖东还,行经大斗拔谷时,遇到风雪晦冥,冻死士卒过半,马驴十之八九。】
【我知道此事,原本打算等太子和父亲来了张掖后告诉他们。来了张掖,我才能得知大斗拔谷的天气多变。】
【二哥,如果父亲死在这场风雪中,你会不会怪……】
李世民使劲拍了一下李玄霸的脑袋。
李玄霸双手捂头:“哎哟。”
李世民皱眉道:“这天气是你唤来的?强行行军是你安排的?你当你哥我是不讲理的人吗?你愿意把你知道未来的事告诉二哥,不就是因为信任我吗?”
李玄霸低头:“唉。我知道,只是偶尔也会胡思乱想。”
李世民道:“你没有告诉太子和父亲此事,但太子仍旧发现了大斗拔谷的天气异常,并告知了陛下。太子跪在陛下帐篷前大半日都没有改变陛下的决定,你提前告知了陛下和父亲有何用处?”
李玄霸想了想,道:“用处是我努力过了,就算以后这件事仍旧发生,我不背锅。”
李世民:“……”有点不想安慰坏弟弟了。
李世民道:“现在这件事你也不背锅。和你没关系。”
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
还好李渊没事。
现在李渊不能死。他若死了,李建成就是唐国公。
隋朝败亡得太快了,那时他和二哥还太小了,不可能开府有私兵。若李建成成了唐国公,他现在手中的产业都保不住。
而且李玄霸不得不承认,从他本心而言,他也不希望李渊死。
他前世的父母太垃圾了,比李渊垃圾多了。那时他也没希望过父母死。
李世民又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道:“太子只是病了,不一定有事。”
李玄霸道:“我真的没有担心太子。”
李世民道:“好好,你没担心。你先静一静,明日我们再去探望太子。”
他把李玄霸怀里捣乱的乌镝抱起来,唤了还在委屈的寒钩一声。
乌镝乖乖被李世民夹在胳膊窝里。寒钩像一只走地鸡一样收着翅膀,跟在李世民身后摇摇晃晃踱步离开房。
李玄霸往后一倒,躺在坐榻上叹气。
他闭上眼,回忆这部分记载,终于翻看到了这一段记载失实的原因。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中提到过这段记载。在《帝纪》中,此事发生在六月初八,杨广去往张掖途中。
但他认为就算西边再寒冷,六月盛夏也不可能下雪冻死人畜,所以怀疑记载失误,其实是杨广在从张掖回大兴时原路返回,再次经过大斗拔谷时冻死的人。那时已经七月入秋,更可能出现冻死人的事。
于是他在《资治通鉴》中就采取了此事发生在七月的史料。
宋朝人一辈子对西北都只能靠想象,司马光不知道大斗拔谷海拔四千米左右,不知道山中的风霰不是风雪,而是夹杂着冰粒的冻雨。
杨广也不知道西北的山底是炎夏,山上是寒冬。他身边的卫卒和宫女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装。
在四千米的高山上,盛夏遇到极端天气是真的能冻死人的。
杨广虽上山时衣着单薄,但他行宫般的房车里有足够的衣物和炭火、食物。别说风霰,就是遇上真正的暴风雪,他也死不了。
只是卫卒冻死大半而已。
在太子的劝告和预防下,这次只死了一成人。
但杨广并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