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就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局,尽管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着转。
医生递过来一张白纸,我瞥见了上面写的是“病危通知”,爸爸在那纸上颤抖着签字。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于是我一抢而过,但那上面真的上面分明却写着宫水初美。顿时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我缩在角落里痛哭,却不知哭到了何时。
醒来,我躺在了床上,我极力想逃避这件事情,便铺天盖地地到处寻找妈妈的身影,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魇罢了,梦醒了也就该回来了吧。但我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发现逝去的真的已经逝去了。
直到妈妈的葬礼上,我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已经离我而去。我不敢正视妈妈的遗体。感觉是冰凉的,灰暗的,没有血色的。我感到害怕极了,在拜奠时,只依稀瞥见了她额头上有擦伤的痕迹,好像连手也是乌青色并带着淤血的。听前来调查通告的警察说,就目前状况来看,初步判定妈妈应死于意外车祸,货车司机已被拘留。而后的报纸上也有类似说法,可我绝不相信妈妈就这样轻率地走了,我绝对无法接受那些大人草草了事,竟然给妈妈安上这样的死因。
妈妈毕业于庆应大学学部,之后去了《学界》杂志社当责任编辑。除了在家庭方面稍微失败一点外,其他方面她真的是样样精通,简直就是个完美女强人,自然而然,妈妈一直都是我打心底崇拜之人。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人怎么会傻到连走路都不看红绿灯,况且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性,她去便利店的路上,明明人来人往,货车怎么会只撞上她一人?顿时有无数个问号向我袭来,不想深思,只感到一阵眩晕,我已经没有这么多精力思考这么多令人心碎的问题,只想躺着再睡一觉,要是一觉醒来,妈妈又回来了该多好。
葬礼按照正常流程进行着,我看见外婆和小姨早已哭肿了眼睛,估计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缘故,外公强忍着悲痛,眼泪却在眼眶里徘徊着,假装着从容淡定。在其他亲戚里并没有几个人透露出忧伤的神色,倒是有一群妈妈的挚友围绕着木棺哭成了一团。
气氛变得异常不协调,一半黯然神伤,一半却像在参加聚会一般有说有笑。我仇视着爸爸,他没有流过一滴泪,与外公不同,感觉他丝毫没有忧伤之意,似乎他早已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想来也是,他应该很开心吧——现如今连离婚协议都不用签,就可以言正名顺地把那女人接回家。此时,他脸上的神情让我更加厌恶着他冷漠善变的人格。也不禁让我猜想着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怎么能将他迷的如此神魂颠倒?!
桌上的白秋菊早已凋零,花瓣散落在桌上,显得格外凄美,已有一个星期没人给它浇过水了。妈妈的丧期算到今天差不多已经结束,正值暑假,我没有去上学,爸爸也请了假没有去银行。这几天,我差不多都在阁楼极不走心地看着《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我依然无法释怀,想弄清这背后隐藏的所谓真相,而爸爸按例守完丧后便没了踪迹。夜里常常只有我一人,屋子里阴森森的,我总会把所有的灯打开,才不至于感到那么害怕。
那天夜里,外面大雨倾盆,我听着雨声辗转反侧,仿佛那辆大货车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车灯闪得我难以睁开眼睛,便淌过泥泞的水泥路,直冲冲地向我驶来,就在即将要撞上之际,妈妈挡在了我眼前,我们两个一起扑倒在地上,而她口中渗着鲜血,向我笑着,还轻轻地吻了吻我的脸颊,便永远倒在了我的身上,而那货车司机也向我笑着,似乎就是爸爸?!
突然惊醒,我抱着与妈妈的合照,嚎啕大哭起来。我从小就害怕神灵鬼怪,但此刻我真希望妈妈可以通过何种灵异的方式回到我的身边。我看着照片里她灿烂的笑容,渐渐褪色,果真逝去的已经逝去。
阳光钻进屋顶的缝隙间,落在我的脸上,我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手表,已是九点过了。在洗漱时,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成熟了许多(或许是经历了飞来横祸般的变故,这周格外憔悴而已)。早餐,就是冰箱里那个剩下的三明治。如今,每当我独自一人坐下来时脑子里总会浮现出爸爸的那张笑脸,后背发凉。今日,我定会出门散散心,这家里我早已待不下去了。
我给白秋菊浇了水后,便向大门走去。我还未开门,门便自己开了,我吓了一大跳,进来的竟然是爸爸,后面还跟着两个陌生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对母子,估计就是那女人和他儿子了。那男孩向我点了点头,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我跑了出去,骑上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
只听得爸爸在后面大喊:“纪香,先别走!我有要事要给你讲!”
我不屑说:“臭老头,我先走啦,自己一边玩去吧!”
本是没有想叫他“臭老头”的,但一看见他那高兴地神色还有那母子俩,我就真的来气,真希望永远不要回来了。
他还在后面喊道:“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啊,纪香!”
我猛蹬了几下自行车,头也懒得回地走了。说真的,虽然不知道去哪儿,但只要逃离了那种地方心里就感到无比释然。
我沿路去了当年妈妈带我去的上野公园,在那家烧饼店买了两盒人形烧,然后拐进了那条乡道,旁边就是新干线,一想到那盆白秋菊,我就特地去买了些肥料。之后就这样漫步着,好像真的无事可做了,也无家可归。在佐藤爷爷那里吃了碗乌冬当作午餐后,重新拜访了一遍童年时代去过的那些地方,满满的都是一家三口幸福的笑容,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就像这落日余晖一样。天色渐暗,我便踏上“回家”之路,缓缓地骑着车,真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家里。
我把自行车锁在墙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见玄关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我便走了进去,却意外发现他们三个规规矩矩地坐在正屋的沙发上,好像知道我这时会回来一般等候着我。
爸爸首先站了起来,应该是要给我介绍了吧,可我真的压根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