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目送着莎莉和夏年离开诊所,这才回过头看向依然躺在躺椅上发着呆的阿吉。
“……你真的没事了?”他忍不住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没事了。”阿吉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发什么呆?”丹尼尔见阿吉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什么。”阿吉嘟囔了一声。
……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归是憋不住话的。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嘿,丹尼尔大叔,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丹尼尔此时正在拿拖把拖着地上的血迹,听阿吉这么一问,他头都没抬:“什么神?神经病?当然有啊,大街上到处都是癫子。”
“你也是?”阿吉说道。
“呸!”
阿吉咯咯直笑,随后他说道:“不,我是说真正的神。”
丹尼尔总算是抬起了头,他把染着阿吉鲜血的拖把立在地上,挑眉问道:“怎么,你想改变路线,加入古代宗教研究所那些除了祈祷什么都不会的神棍们?我告诉你,逢进必考哦,那种一听就闲得要死的单位,招聘考试已经是一千进一,卷上天了,比他妈政府公务员还难考……这帮拿着财政补贴整天喝茶看报敲木鱼,屁事不干的家伙,第六区这么多癫子就是被他们念经念出来的……”
然而他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久,也没听阿吉给他什么回应,他忍不住再次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这小子居然已经站了起来,手指沾着鲜血,在金属墙面上画着点。
一个个无序的血点在光滑的金属墙面上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是刺眼。
“嘿,你在干什么?”丹尼尔连忙说道,“你也癫了是吧,快点躺下!”
“我在画画。”阿吉说道,他还准备继续画下去,却被两只铁臂的丹尼尔直接给抡回了躺椅上,十分暴力地强迫他躺好。
“画什么?鬼画符都不是你这么画的!”丹尼尔看了一眼墙面上无序排布着的血点。
……不知为何,在目光触及那些图案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那些无序排列着的血点像是在传递着什么神秘的远古信息,几乎让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滞了那么一瞬。
因此,当阿吉的回答在他的耳边响起的时候,他险些以为是什么雷声在耳畔炸响,一下将他的理智给呼唤了回来。
“星座呀!”阿吉说道,他的眼睛里有着一些近乎狂热的欣喜来,“你知道星座吧?那是星空给行走于地上的人们的启示,是征兆,是未来——”
“……”丹尼尔晃了晃有点发晕的脑袋,他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这小子完全是在胡言乱语,没准是感染的后遗症吧。
虽然他也搞不清明明感染的是腿部,怎么影响还进入脑子里了。
“屁咧,还星座,你怎么不塔罗?赶紧睡吧,别胡思乱想。”
一边说着,他一边擦掉了那个完全无法分辨出形
态的“星座”。
阿吉的思绪被打断,他不开心地瞪了丹尼尔一眼,这才在躺椅上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丹尼尔大叔,我觉得,大家都太缺乏理想了。”他说道,“既然这个星球已经不适合居住了——我是说,大涨潮死了那么多人,陆地也不那么宜居了,那为什么我们不建造飞船去太空移民呢?”
“好问题。”丹尼尔说道。
丹尼尔怎么说都有个不值钱的硕士学位,半大的少年提出的这类问题他还是可以解答的。
“你知道为什么临星城总是乌云密布,看不到太阳吗?”
阿吉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全世界都不知道,你要知道中央学院就把你聘去当教授了。”丹尼尔说道,“自从大涨潮之后,乌云就隔绝了我们和太空,以前发出去的那些通信导航卫星倒是还能用,但新的航天器却发射不出去了。那些乌云似乎是伴有强磁场,发一个炸一个。”
“所以,星空也看不到了。”阿吉说道,“人们也就没了探索太空的理想,整天就只寻思着怎么把自己的身体给改造成硬邦邦的机器。”
丹尼尔耸了耸肩:“毕竟世界是公司的,公司是要赚钱的。市场打不开,那就只能垂直领域深挖了。”
“但他们应该要有理想的,不是吗?毕竟,这个宇宙如此广阔,我们又如何能将自己囚禁在一个小星球上?”
丹尼尔觉得有些好笑,他顺手用指节敲了敲阿吉的脑袋,说道:“先管好你自己吧,臭小鬼,饭都吃不起了还理想不理想的,你一小学肄业的半盲,都搁哪学来的这些绉绉的东西。”
阿吉哼了一声,用破烂的腿踹了他一脚。
……
夏年跟着莎莉离开了丹尼尔的黑诊所,顺着昏暗肮脏的台阶往上攀爬。
莎莉几次明显的欲言又止。
夏年看不下去了,干脆主动开口说道:“怎么了莎莉?”
“……今晚算我欠你的。”莎莉说道。
夏年失笑。他们似乎很爱说欠不欠的,似乎人情在第六区的底层就是个硬通货,有时候甚至比金钱和权力都要好使。
……或许是他们抱团取暖已经成了习惯了吧。
“而且我想让你知道,我确实很感激你今晚能来。”莎莉接着说道,她的语气有那么一点别扭,但却能听出真诚,“……但你也确实是没有什么警惕心,就像你第一天来半月巷时那样,别人一句话就能让你掏钱——这真他妈的蠢死了。”
夏年:……
夏年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万一我是个挖肾的怎么办?那现在躺在椅子上血哗啦淌满地的就是你了!”莎莉的语气明显暴躁了起来,“我看到你进门的时候拿了根铁棍,嗯,很好,总算没有那么蠢,还能有点戒备心!”
夏年很老实地说道:“我没那么容易被人害的。”
实话实说,如果他们的目的确实是挖肾,那现在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