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祁旻想明白该如何验证她的新猜想之前,来自中技大学教务处的一通电话却把她从“雨云”中心召回了学校。
这通电话的内容在祁旻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也与学术研究毫无关系,跟她这个暂时还没开课的新PI唯一的相关点,竟然在于现在在她的实验室实习得本科生柏嵘。
教务处打电话告诉祁旻,柏嵘被同年级同系的另一个学生投诉了,可能会受到处分。不过实验室的实习本科生被处分,和实验室也没多大关系,原本这也就是通知她一声,不需要祁旻亲自去确认,但她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柏嵘被投诉是因为什么。
这一问不要紧,教务处的老师竟然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哦,是他们另一个班的学生投诉他骚扰。”
“啊?”祁旻有些奇怪,柏嵘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内向的普通小伙子,很难想象他会做出骚扰女同学的事情。“怎么个骚扰法儿?不瞒您说,他在我们实验室还挺老实的。”
“说骚扰倒谈不上,只不过……他追求的对象也是个男生,这样影响不太好。”教务处的老师解释道。
“就因为这个么?”祁旻难以置信,柏嵘是个GAY虽然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即使是被GAY追求对于普通男生而言有点可怕,也不至于因为“影响不好”就被处分吧?
“这还不够么?”教务处的老师嘀咕了一句,而后却说道,“祁老师,您也别担心,对于这种事儿也就是面警告、建议休学,主要是纠正这种错误行为。就是因为他可能不能再继续在您实验室实习,我才通知您一声。”
祁旻说实在的并没什么活儿需要柏嵘干,但一个普通的GAY追求同学却被认为是需要纠正的“错误行为”,还面临着面警告的惩罚,实在让她有点儿看不过去。她想了想还是在电话里说道:“我现在在外面,麻烦您能等我回去再决定对柏嵘的处分么?我马上就回去……”
她说完还没等教务处的老师怎么劝,就挂了电话立刻往回赶。
在地铁上时,祁旻给柏嵘打了电话,然而并没有人接。她又给王馨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柏嵘的事情。
“哦……上午的时候有个博四的师兄来问过柏嵘在实验室有什么奇怪之处,好像是柏嵘班上的辅导员吧。”王馨回想着说道,“他说怀疑柏嵘有心理问题,不过我也看不出来——他毕竟不常来实验室。”
“他提到处分之类的事儿么?”祁旻问道。
“处分倒……没有。但是说要建议柏嵘休学。”王馨连忙问道,“怎么了,柏嵘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祁旻大概明白了这算是什么事儿,于是安慰了她一句,“应该只是误会吧。”
祁旻挂了电话,只是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柏嵘追求另一个班的同性同学,竟然严重到要受到面警告,甚至休学?如果是真的反复骚扰,倒可能显示出某种心理问题,但教务处的老师又说“谈不上骚扰”,这怎么越想越觉得是对GAY的歧视呢。
——
祁旻赶到教务处的时候,看到的除了教务处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柏嵘班上的班主任和辅导员之外,竟然还有理学院院长王星海。四人原本正在谈该如何处分柏嵘,看到祁旻这个新来还不到半年的实验室PI突然出现,各自的脸上都多少露出了些许惊讶。
“王院长……”祁旻没料到传说是GAY的院长也参与到了对柏嵘的“定罪”中,“我是柏嵘实习所在实验室的PI,之前教务处侯老师打电话告诉我——”
“嗯,你实验室的柏嵘同学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理学院院长王星海接过话说道,“我个人建议他休学半年,所以他可能不适合再在你那儿做毕业设计了。”
“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祁旻礼貌地问道。
教务处的侯老师看了王院长一眼,得到许可后才说道:“是这样,昨天我们接到生物系大四男生郑安荣的举报,说柏嵘往他们宿舍的门缝里塞了一封对他的表白信。他觉得这种行为不正常,所以就向教务处投诉了。”
“那您也觉得这种行为不正常么?”祁旻不禁反问道。
侯老师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倒是王院长又开口道:“现在网络上充斥着许多有害观点,学生受其影响的确会做出错误的行为。柏嵘现在有可能还只是出于模仿的阶段,及时停止并受到教育纠正对他也更有利。”
祁旻不禁觉得这场景中的身份错位令人诧异。王院长明明是深柜的GAY,现在却胃恐同观点辩护将同性恋等同于病态。柏嵘的班主任和辅导员都对此持默许态度,反倒是和柏嵘并没什么实际上的行政关系的实验室老板站在了他的那边儿。
“院长,我想知道同性恋怎么就是‘错误行为’了?”祁旻不禁脱口而出,“现在国家法律都不禁止同性恋了,咱们学校为什么还要跟同性恋较劲呢?”
“法律不禁止,也不代表学校院系就能容许这种行为。”王院长语气严肃地说道,又甚至相当冷硬地对她警告道,“而且,祁旻,这件事原则上跟你并没有任何关系。”
“柏嵘跟我的确不存在行政管理上的关系,但他如果没有别的错,您也不能就因为他是GAY而让他休学吧?”祁旻只是觉得这事儿十分魔幻,“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大四马上就能做完毕业设计然后毕业了。现在让他休学,不就只能让他延毕了么?”
“休学是为了他好。要是他以后一辈子都要受到有害观点的影响,那是比延毕严重得多的后果了。”王院长反倒平和了语气说道,“祁旻,你太年轻,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祁旻终于有点儿明白了,王星海作为深柜的理学院院长,恐怕是下定了决心要和同性恋行为划清界限。这在她看来简直如同自虐上瘾一般。然而他或许觉得倘若现在阻断柏嵘的“同性恋通路”,就能避免如同他自己一样往后十余年深柜的痛苦。可同性恋只是一种性取向而已,压根儿也不是能被“治”好的啊!
靠劝是不行的了,祁旻离开教务处后直接打了柏嵘留下的紧急联系人电话。紧急联系人是柏嵘的舍友,祁旻让那个男生给柏嵘的家长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