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万仲勇终于把日子过起来了, 自己的长子到了二弟家四个多月, 个头蹿起了一大截不说, 瞧瞧那身上穿的,这孩子在小河村的时候, 恐怕做梦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吧。万伯忠窝囊了一辈子, 却也盼着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所以,他才会在吃饭的时候暗暗下定决心,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被张氏牵着鼻子走了,儿子好不容易活出点人样来, 他这个做人阿爹的, 旁的帮不上, 怎么着, 也不能给孩子扯后腿, 不是吗?
但是吧, 有句话说的好啊,江山易改, 秉性难移, 再说的接地气一点,叫做狗改不了吃、屎。虽然万伯忠难得想要雄起一回,无奈他天生是个懦弱的性子, 被万仲勇和万梧这么一追问, 终于还是没忍住, 把张氏一大早拦着他说的话倒了个一干二净。
事情还得从二月头上江氏撺掇着张氏,想让万梧给万季义代服瑶役的事情说起。刚巧回村的万仲勇知道这件事后,才会当场决定把万梧带来梁京做事,给张氏来个釜底抽薪,不过,万仲勇又怕何氏一个人斗不过江氏和张氏,特地给何氏支了招,对外就说是万仲勇给万梧找了个码头扛货的活儿,这才急急把万梧领走了。等到张氏闻讯而来,坐在万伯忠家门口一通哭闹,何氏便用万仲勇教的法子成功把张氏打发了回去。就算后来张氏反应过来了,又来找何氏的麻烦,何氏倒也学聪明了,先是一通哭穷,然后又道四叔是读人,自然是不会属意那等粗活的,至于三叔和二郎,两人打小身子骨就弱,哪里吃得了扛货的苦啊。她家也是没办法,万伯忠要去服瑶役,家里一下子少了一个壮劳力,她身体从开年就不大利索,这地里的活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才会求着万仲勇好歹给大郎找个活干,换得些许银钱,她家能请人把春耕的事儿给做了去。
何氏也是得了万仲勇的指点,特意在村口三姑六婆最多的地方和张氏掰扯这件事,果然,一番有理有据的哭诉,让何氏赢得了村人无限的同情,张氏再想揪着不放,可她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万大富嘛。万大富是个要面子的,当初江氏和张氏商量着打万梧主意的时候,万大富就不怎么赞同,后来因为实在抵不过张氏的胡搅蛮缠,才会默许了张氏和江氏的算计。不曾想,万仲勇中途插了一脚,事儿没成,万大富反倒暗自松了口气,最后,万季义的抵役银子,还是万大富老俩口给出了,不过中途倒了几手,反正对江氏老娘的说法是,万季义的抵役银子是借的,秀才娘子这才安生了几日。
当然啦,秀才娘子要养活她那一无是处的后半辈子依靠,之后没少向江氏变着法子索要银子,可江氏这回也学乖了,不说一毛不拔吧,可秀才娘子来十次,至多也就一二次能讨到银子了,为了这,秀才娘子背地里没少怨怼江氏。可是吧,江氏不愧是秀才娘子的亲生女儿,旁的不会,撒泼耍赖的功夫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总之吧,秀才娘子想要依靠败坏江氏名声进而逼江氏屈服的如意算盘,算是没戏了。哦,江氏母女斗法的事儿不是重点,万伯忠所要讲的重点是,万季义的秀才试。
玉祥县隶属于梁京府管辖,所以有了童生资格的万季义的院试自然是在梁京进行的。只不过,前些年,借着赶考的名义参观过以前的万家小院的万季义,之后再赶考,说什么也不愿意来万仲勇这边活受罪了,反正张氏手里有钱,住个好点的客栈还是可以的。所以,志得意满的万季义参加了今年六月初六的院试,并且不出意外的落榜,这位张氏的心头肉,从来京到离开,压根就没踏进过万仲勇的家门。也亏得自视甚高的万季义没有多此一举,不然他若是知道了万仲勇家蒸蒸日上的日子,谁知道回头又会撺掇张氏折腾什么新花样呢。然而,即使如此,再次落榜了的万季义焉头焉脑回到了小河村,安份日子没过几天,突然又找上了张氏和万大富,言说他这次落榜,吃亏就吃在没有正经上过院的份上,所以,他痛定思痛,为了不辜负双亲多年来的期盼,砸锅卖铁也要去县上读。注意了,万季义一番豪言壮语的重点在于,砸锅卖铁,和去县上读。
万季义娶江氏以前,一直在是江秀才的私塾里读的,成亲后,就连江秀才也一度被能说会道的万季义给哄骗了,由着江氏拿出体己银子送万季义去通远镇上的学堂读。可惜的是,银子是花出去了,江秀义的学问没长进多少,纨绔子弟的臭毛病却染上了不少,江秀才见状,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女儿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于是,身兼万季义老丈人和授业恩师双重身份的江秀才难得使用强硬手段逼的万季义从镇上学堂退了学,回到江家私塾,由江秀才亲自盯着苦读,这才好歹把万季义歪掉的性子多少掰回来了一些。现如今,江秀才两腿一蹬去了,唯一能够管得住万季义的人不在了,剩下万大富和张氏,还不是万季义说什么是什么啊。就是江氏,身为江秀才的女儿,虽然比万大富两口多些见识,可也有限,再者说在大安以夫为天的大环境下,江氏再怎么也拧不过万季义去,于是,不消二天工夫,秋闱后万季义上玉祥县院读的事就此敲定了。
但是吧,论理说,老万家分家都十年了,万季义读不读,怎么读,和万伯忠一家都没多大关系了。可是吧,这县上的院和镇上学堂的收费可不是一个档次了,事实上,一开始,万季义属意的还是梁京的院,可惜考完院试一打听,好嘛,梁京最差的院一年的束修都快赶得上玉祥县三年的束修了。老万家在小河村还算是排得上号的富裕人家,但放到镇上或者县上,就实在有点不够看了,万季义私下里算了算,梁京院的束修实在是贵,就是张氏再疼他,也不可能同意的,所以,万季义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玉祥县的院。只是,就算是玉祥县的院,若是束修全从自家出,万季义也是会心疼的,这才会看似上进的跑到万大富俩口子面前表决心去了。
果然,万季义指天立地这么一番赌咒发誓,把张氏感动的不轻,不用万季义开口,张氏就主动提出资助束修的事,而万大富也是指望着幼子一朝得中,光耀门楣的,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三人正商量着呢,江氏状似不经意的闯了进来,也不知江氏是怎么和张氏说的,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万季义去县上读是老万家的大事,当年万大富就说了,分家不分情,从万伯忠到万叔仁,万家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势必要为万季义的束修出一分力。
兄弟四人,认真算起来,当属万伯忠家的情况最差,就连万大富都说了,老大家不容易,意思意思给点就算了,可张氏不同意啊,万梧去梁京做工,何氏虽然对外说每月只能捎回二百个大钱的工钱,可张氏却是不信的。再一个,万伯忠被她从小拿捏到大,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嘛。之前,万伯忠出去服瑶役,张氏和何氏斗了几回,都没捞到好果子,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万伯忠归来,是时候叫他们出回血了。于是,张氏虽然表面上同意了万大富的意见,心里可从来没打算放过万伯忠一家就是了。
只是,挖河泥确实是个苦差使,万伯忠服役归来,第一时间来到老宅向万大富两口子问安的时候,那黑瘦黑瘦的模样,让万大富当场就红了眼,张氏自然不好在那种时候开口要钱,所以才忍了下来。
张氏从来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她又惯常是个起的比鸡都要早的,所以,今天万伯忠一大早出门的时候,才会被张氏逮了个正着,得知万伯忠要去梁京探望万梧,张氏更是恬不知耻的嘱咐万伯忠,顺便把万仲勇那份该给万季义的束修钱一并带回来。
听完万伯忠一通断断续续的诉说,万晓柳还没来得及看便宜爹的表情,先被张氏不要脸的强盗思维给气笑了,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极品做不出来了。张氏的脸够大的呀,这分家都十多年了,凭什么叫分家的兄弟出钱给万季义读啊,这话,说到哪里都是张氏没理,偏偏张氏自己不觉得。不,还要加上一个四六不分的万大富,他这个大家长当的,真够可以的。
“大哥,你答应了?”万仲勇这会倒是个万晓柳一个想法,张氏真是有够逗的啊,呵呵。
“没,没有,我没有答应,我只是和阿娘说,我会和你说这事。”万伯忠连连摆手道,他又不是真傻,他们地里刨食的人家,供个读人不容易,若是自己的嫡亲骨血也就罢了,那万季义还是个后妈生的兄弟,又是分了家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出钱供养不是?只不过,万伯忠这些年被张氏拿捏惯了,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张氏的要求,才会选择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