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贾政,他还在衙门里当值,只能等一天的政务结束之后再赶回来了。此时,屋子里一派压抑的气氛,等到贾政姗姗来迟,就看见王夫人坐在贾珠旁边,正在撕心裂肺的哭着。
也不知道这贾政是怎么想的,看见贾珠在床上昏迷也不知道说几句软话,相反,还硬邦邦的说道:“你这逆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要缠绵病榻了?像这样的身体怎么挺过科举那几天,现在还不醒过来,难道是想让我和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王夫人正在那边独自哭着,这时听见贾政这么说,心里的怨恨一股脑儿的都有上来了。
珠儿是多么好的孩子啊!自从生下来之后就懂事不已,平日里被贾政给逼得两三岁就开始识字念,那么厚的,自己看着都头疼,珠儿却硬生生地读下去,还要安慰自己说很喜欢读。
再看看老大家的琏哥,两三岁的时候成日里的玩耍,自己不是没有看到珠儿羡慕的目光,但为了这孩子能考中进士、光宗耀祖,给自己也能讨一个诰命,还是成日的敦促珠儿好好读。
就这样,还换不来他爹一个笑脸,平日里非打即骂。如今好了,珠儿躺在病床上,贾政还是在责骂他,自己好好一个孩子,都快让他的父亲给逼得不像样了。
越想越恨,越想越气,王夫人气的起来冲着贾政尖叫道:“你能不能别骂了!珠儿都躺在床上了,还成天从这里也训斥他,你听听老大夫说的什么,他小小一个孩子家心志郁结,要不是你成日里的逼他,他心思会重成这样?”
贾政再迂腐、再渴求功名也不那种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不顾的人,本来看到珠儿现在这个样子,贾政就有一些后悔了。只是他是那种典型的大丈夫,也不会说什么软话,这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时又听到王夫人如同泼妇骂街一样,原本心里既烦躁又后悔,现在就如同火上浇油一样,夫妻两个怒目相视。
看那样子,若不是顾及在床上还昏迷着的贾珠,两个人在语言上也不会有一点避讳,贾赦夫妻两个看到他们两个现在这副样子,心中暗爽,老二向来自诩是斯人,没想到这真气起来和弟妹一比,也是不落下风呀!
邢夫人想的就更简单了,自从她嫁入贾家之后,王夫人没少明里暗里的讥讽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还从自己手上把府中的管家权给抢走了,没想到这大家闺秀一到了紧要关头也是什么脸面都不顾,和个泼妇一样!
相比贾赦夫妻两个的看戏,贾母就显得担心多了,厉喝一声:“老二夫妻,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老身我还没有死呢,猪儿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们两个现在就这样,还能不能让他安心养病?”
在贾母的训斥之下,贾政和王夫人才从刚才的激动中回过神来,贾政面色羞红,都是这王氏不贤惠,没有见到一点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不然自己焉能如此粗鲁无礼!
王夫人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是在气头上,丧失了理智,老太太看到自己对贾政大吼大叫,心里肯定是不满意的,这才出言敲打自己。
她脸上刚才那股奇异的殷红一褪去,面色又恢复了刚才的苍白如雪,嘴中不断的叫着贾珠的名字,一派伤心欲狂的慈母风范。老太太看王夫人那个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那老大夫被迫在这屋子里看了一出好戏,心知这是自己触及到大户人家的阴私了,心中暗呼倒霉,见屋子里这时才平静下来,才开口说道:“老朽刚才思量许久,贵公子这是油尽灯枯之象呀!如果贵公子能够挺过这几天去,这一道鬼门关便算是闯过了,以后还需要好好调养。如今,贵公子身体太过虚弱,虚不受补,也不能开什么大补药,只能每日一剂药,极缓慢的将养着身体,切记切记,不要再让贵公子劳累心神,这样好歹也能延长一些寿数。”
贾政听老大夫这么一说,焦急的问道:“那大夫,若是珠哥身体调养好了之后还能继续科举吗?还是说,就算身体调养好了,也不能过度劳累。”
听到贾政这个时候还在想着科举的事情,王夫人内心满是哀怨,便连那老大夫都有些怜惜贾珠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呢?
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悦道:“科举九天便是一些身体健壮的举子都熬不下来,更别提贵公子现在这副虚弱的身子了!便是熬过这一关去,从此也是不能多加劳累,只怕不能参加科举了。”
说完之后看到贾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那老大夫又皱了皱眉头,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下去,朝贾母拱了拱手,留下了一个药方子便告退了。
琬莹看了看屋内,发现自从老大夫说出这话之后,屋内真是众生百象,各有不同。
老太太一开始也失落无比,但见贾珠好歹能留得一条性命在,便是极好了,又怎么能奢求其他呢?幸好,幸好,家里还有一个宝玉。
贾赦夫妻两个脸上既有一抹幸灾乐祸,又有一抹惋惜。
幸灾乐祸的是,贾政夫妻两个没少仗着有贾珠这个优秀的儿子在贾赦面前炫耀;惋惜的是,这贾珠好歹也是自己的侄子,自己便是看老二不顺眼,也不至于下作到牵连到孩子身上,如今看到贾珠已经无望仕途,自然是替他可惜。
王夫人还好,唯有贾政一听说贾珠从此不能出事做官,心中失望之极,连安慰的话也没有想和贾珠说几句,便和贾母告退,也不知道到底到哪里去了。
李纨本来就是一个孕妇,身体也不甚健康,又听说贾珠若是撑不过这几天去,只怕时日无多。又惊又怕之下,她在椅子上昏过去了,周围的丫鬟发现之后又是好一通兵荒马乱。
贾母一想到这几天珠儿要是能挺过去还好,要是挺不过去,只怕这李纨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珠儿唯一的孩子了,连带着对李纨也上了几分心,嘱咐丫鬟们把李纨抬到隔壁的房间好生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