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里出来，走了好一阵，谢成章才觉得自己的心跳恢复到正常水平。
祁山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谢，表现不错嘛！”
谢成章冲他笑了笑：“多亏祁哥帮我撑场子，不然我肯定掉链子。”
说完，他把视线往祁山身后瞟了一眼，看到老涂还在祁山身后两个身位左右，正在和周慧聊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你就别客气了，回头我们哥几个聚聚，给你庆祝庆祝，这可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祁山显然对谢成章这句话很受用，再次提出要一起吃饭。
“哈哈，多谢祁哥张罗，一定，一定。”谢成章也应付着。
这时候，老涂和周慧已经聊完，快步走上来：“小谢，表现不错，我们几个到我那儿去坐一会，把情况稍微总结一下。”
得到了老涂的认可后，谢成章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在过去的一个小时，他们四人刚对许庆良和曾丰做了专题汇报，把他们对于天罡卫星的载荷优化和改进方案全面的介绍了一遍。
“老涂啊，你们组干得不错！还有周慧，你们1203院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曾丰先表达他的感受：“天罡办一直在找我们要这样一个全面的卫星载荷改进方案，但我们搞了大半年都没搞出来，前阵子李大勇那小子又走了，我当时还真为你们捏一把汗。现在看来，我多虑啦！小谢虽然才来没多久，一点也不比李大勇差！前段时间的动员大会你们也都参加了，现在无论是兴明总，还是唐院士，对我们都寄予厚望哪！天罡系统投入运营几年来，已经遇上了一些问题，我们要全力支持好天罡办，支持他们的后续升级改进计划，这毕竟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卫星导航系统，老话说得好，敝帚自珍，再差也是我们自己的嘛，但是，我们需要殚精竭虑，看看怎样才能够让它变得更好！您觉得呢？许部？”
说完，曾丰转头看着许庆良。
“嗯，老涂，周慧，你们怎么看？”许庆良微微点了点头，但不急于总结，而是让老涂和周慧再谈谈看法。
“许部，曾部，非常感谢两位领导抽空听取我们的汇报，这次我们的确做了不少工作，不过，我和祁山其实没有操太多心，这主要是小谢和周慧团队的功劳。”老涂十分直爽的把谢成章和周慧捧出来。
祁山的表情略微一愣，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谢成章连忙表态：“两位领导，我师傅太自谦了，他和祁哥其实给了我们不少的指导，周慧姐她们也提供了非常大的支持，最辛苦的其实是她们，每次我去1203院，都看见她们在加班加点。”
周慧也赶快补充：“应该的，应该的，总部的方向定得好，策略很明确，我们干活的自然就省心多了。”
许庆良满意的看着他们几个，这才慢慢的开腔总结：“好，我们航天人就是要这种拧成一股绳，敢打攻坚战的精神！刚才曾部的总结很到位，我就再简单补充两句。第一，材料里面那些定量的指标需要反复确认，一定要严谨，我们说了性能提升20，就不能只做到19，成本下降8，就不能满足于只减少！第二，赶紧约天罡办的时间，向他们汇报，争取把这件事情往前推进，让他们定下采购的时间节点，马上我们就要做明年的计划了，天罡卫星的销售可不仅仅是我们载荷系统部的指标，而是整个卫星导航事业部的，冯总和刘总也都很关注。所以，你们先上，如果需要我们上，甚至冯总、刘总上，随时呼叫，”
“小谢，怎么了？发什么呆呢？”谢成章还在回忆着刚才会上的情形，一边复盘自己的介绍是否有偏颇之处，另一边琢磨着领导们的指示，突然被老涂打断了思路：“小心撞门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另外三人来到了老涂办公室的门口。
老涂把门掩上，招呼大家坐下。
“周慧，你平时难得来，请坐上座！多亏了你，我知道，具体的工作其实都是你们干的。”他一边笑，一边客气的让周慧先坐。
周慧也不客气：“老涂啊，每次来我都感觉回家了。”
四人坐定之后，老涂便简要的把刚才的汇报总结了一下，尤其是突出许庆良和曾丰的点评：“今天的汇报挺好的，领导们也发话，我们终于可以往前迈一步，要去找天罡办了。我们几个合计合计，采用怎样的策略去跟他们沟通，之前的交流虽然都很顺畅，现在要让他们真金白银掏钱，恐怕不会再那么容易咯。”
“这点我同意老涂，”祁山插话：“天罡办那帮人，平时话说得好听，可是他们自己的工作都没做好，根本下不了决心买新的卫星去替换现在天上的，明明是系统的问题，现在出一些情况，还可以往卫星身上推，说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而如果我们的卫星载荷改进了，发射上去之后，系统性能还是没改进，那他们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祁山，我的结论跟你一样，就是让天罡办买我们改进载荷后的新一代天罡卫星不会容易，但是，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去猜测天罡办的动机，这样不好，毕竟他们是我们的甲方客户，而且，我也相信，天罡办的人都是想干事的，你看看唐院士，有他在，他下面的人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呢？”老涂皱了皱眉。
“老涂，你呀，还是这个老样子，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你还看不清楚吗？天罡系统从计势飞院士提出双星定位，到立项，到建设，到布署上天，到今天，用了多少年？快20年了！可是才运行了五年不到，你觉得天罡办会很快用新的载荷卫星去替换现有的卫星吗？我跟你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无用功！“祁山不觉有些激动。
谢成章吃了一惊，不过马上想起来曹晶晶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也立刻想明白了。而周慧，仿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抿着嘴看着俩人，没有插话的意思。
谢成章脑海飞速的转动，他试图找到老涂和祁山观点当中的一致，组长和副组长发生冲突和分歧，总归是对工作不利的。
看上去，俩人都认为说服天罡办购买新的卫星是存在困难的，但认为原因不同，老涂认为，任何客户做出购买决定，肯定会经过非常充分的论证，更何况卫星可不便宜，而祁山则有诛心之嫌，认为天罡办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而不做出新的决策。
”这未免太愤世嫉俗了“
他又回想起来李大勇辞职前在饺子馆和祁山的那次激烈争吵。那一次，祁山倒没有把这个观点表达得这么明显，只是认为优化载荷需要慢慢来，需要花时间，反倒是李大勇，认为天罡办才应该承担主要责任。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祁山，还不像现在那样愤世嫉俗，短短几个月，竟然变得如此了？难道是因为老涂明显的重用我，让他受到了刺激？
越往深了想，谢成章越觉得眼前的局面有些超出他能力的控制，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正在这时，老涂回应了：”老祁，如果是以前，我同意你的观点，我甚至还在办公室里骂过娘，认为天罡办没把他们的工作做好，但是，我越来越认识到，很多事情的发展不是按照线性规律来的，没错，天罡从最初的构思到上天，的确花了20年，但其中的原因，你也不是不清楚。之前，国家把经济建设放在最高优先级，根本没钱搞军工，92年海湾战争时我们才发现，原来美国佬已经这么厉害了，尤其是那个gps，就像天上长了眼睛，让他们的导弹指哪打哪，我们才开始重视起来自己的卫星导航系统，而99年大使馆被炸之后，一切也才更加提速。往小了说，我们这次的天罡卫星载荷优化，其实也已经搞了两年了，为什么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没什么进展，而小谢接手之后，几个月就搞出来了？这也是因为过去的积累，之前吃了五个包子，再吃两个，就饱了，但不能因为最后这两个就否定过去的五个包子没有意义。还因为，小谢他有主观能动性，愿意去试，去闯，周慧他们也愿意支持、配合。所以，你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
整段话下来，老涂的语气依然十分平稳，但谢成章分明看到他那半秃的头上青筋突起，他显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好了，好了，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别争了，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别给老娘我添堵啊我们还是讨论讨论怎么去见天罡办吧。“这时候，周慧才站起身来劝架，带着开玩笑的口吻。
谢成章也补充：”老涂、祁哥，别伤了感情，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老涂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深呼吸。
祁山摊了摊手：”好啊，不争，不争了。不过，天罡办我是不会去的。“
”没事，你不去，我们去！”
老涂掷出一句斩钉截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