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楼台上的女子离开许久,穆川才走了出来。
“没什么与众不同,但就是谁也无法代替。”这话自她嘴里轻飘飘的说了出来,他像是在踩在一团棉花上,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他一转身,便看见一身紫衣的江雪黛,今天的宴会,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或是世家子女,江雪黛小小郡主,自然是没有位置。
听宫里人说,舞阳公主和建安郡主曾结八拜之交,他想起长乐第一次来穆国公府找他时,曾问她与江雪黛谁更好看,而他当时的答案也并非敷衍。江雪黛固然美丽,却少一份贵气,美则美,却有些小家子气,长乐不一样,动静之中,皆是大家风范,夺目却不刺眼的一颗明珠。
这秋菊开得正盛,江雪黛神色却极为黯然,“还未恭喜穆大人官职晋升,今日便遇见了。”方才她也在这不远的距离,长乐和顾家小侯爷的对话,她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听闻宴会上公主一舞倾城,想必极为美丽吧。”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传话筒,所以这消息传的很快,江雪黛知道也不奇怪,“穆大人身手不凡,如今又得到了公主青睐,日后还请大人多多帮衬。”这话就是已经把穆川往舞阳附马位置上推。
穆川低声道:“郡主慎言,公主岂是微臣可以妄想的。”
江雪黛却是发笑,认真地盯着眼前不苟言笑的男子,“当真,穆大人当真对公主殿下没有丝毫想法。”
他一个将军府的庶子,受尽白眼,突然有一个天降神女,容貌非凡,身份尊贵,把他从肮脏的泥泞里拉了出来,还告诉他是自己的不可替代,就这样,有那个男人会不动心?
“没有。”他微微闭上眼,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江雪黛是了解穆川的,人一旦受的苦多了,对别人的好也是战战兢兢的,不敢轻易接受回应,她和穆川是同一类人,“大人尽管自己骗自己,但是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一句,自古无情帝王家,舞阳公主身份尊贵,婚姻大事岂能由她做主,大人此时风光,但若是一朝风云变,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穆川不明白,“郡主此话何意?”
“东宫之争,事关朝政,穆家也难逃干系,大人的兄长是否能安然回来,全在公主一念之间。”
江雪黛的话深不可测,说一半留一半,好像有意告诉他什么,但这一切又跟穆景禹有什么关系?
他记起兄长曾经透露出,太子李长琰有意拉拢穆国公府,但却被婉拒,穆家掌管兵权,保护陛下安危,绝对不可能投身党政。
穆景禹这条路行不通,所以来找他,但他只是一个庶出,在穆国公府更是毫无地位可言,舞阳公主又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长乐没有在宴会久待,从菊院离开便回了未央宫,正巧李长琰早早便在殿内等侯,“你可算是回来了。”父皇体恤他,接待使臣之事,全权交由陵王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也没有同李长煊争,索性来了长乐这里。
男子一身玄色衣胞,手执玉扇,看在向对面靠坐在榻上,姿态懒散的女子低声说着,“这是暗卫送回来的信件,你拆开看看。”
长乐接过看完,招来飞遥端来烛台,一沓纸张化为灰烬,这才回李长琰的话,“皇兄也趁此时养精蓄锐,日后有的是时间跟月华宫斗。”
她派去军中的暗报信上说穆景禹抓获了一名南楚官员,之后一路便有高手袭击,看路子似乎是江湖人士,这皇宫里,除去东宫,嫌疑最大的就剩陵王府了。对方显然是要灭口,看来这南楚官员嘴里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在深宫这么久,东宫这个位置,多少人想爬上去,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言一行,贵为太子,享受一切礼遇之时,还要随时随刻提防自己的兄弟,其中苦楚,不足外人道也。还好母后还留下了这样一个妹妹,从这些年,她不断传信金陵,让自己提防陵王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妹妹已经变了。
“今日父皇在百花亭设秋宴,谢家长女也在,她倾慕皇兄以久……”
“阿兮。”李长琰心有不喜,出声打断了长乐,“皇兄这点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这谢妫和其他深闺里的世家小姐不同,虽然出自香世家,但不通墨,自幼在军营里长大,见过尸横遍野的战场,见过歇斯底里的疯狂,眉宇之间,天然一股男儿英气,上过战场,饮过鲜血,修罗一般的人物,所以即使到如今这般岁数,鲜少有世家公子主动求娶。
但也就是前世,这个女人为皇兄挡过箭,拼过命。她有意成全谢妫一番情意,奈何这襄王无意啊,“董家已经归属陵王,顾家力薄,如今能仰仗的只能穆谢两家了。”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李长琰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眼下只要穆景禹能平安归来,陵王那边必有重伤,但长乐也只能尽力加派人手保护穆景禹,祈求老天爷开眼,让这年轻的少年郎平安归来。
已至夜深,穆川才回府,经过正院前厅里,里面的灯还亮着,卫阎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二公子,老爷让你进去。”
他有些狐疑,但卫阎一个小护卫并不知情,穆川只得进了前厅,朝着正堂上的男人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对于穆川这个儿子,穆忠齐有的只是忽视,当年他南下进军,风餐露宿,途经艺坊,遇到了他的娘亲,之后打了胜仗,本以为作为男人一夜风流不足为过,但是却意外有了穆川。正室宋氏是清河王的嫡女,身份尊贵府上多年未有小妾。
一晃十多年过去,他才接回这个儿子,不是没有愧疚的,但是穆川生性冷淡,不喜人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指了指侧下方的位置,“坐吧。”
穆川依言坐下,静等穆忠齐的下。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去未央宫了,公主那里另有人选”
这话听着不是商量的语气,但穆点头应下了,“父亲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这个儿子逆来顺受,但偏偏不表现出一点受委屈的样子,“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
“将府庶子,攀龙附凤,还需要理由吗?”
想起这段时间,他不过是教公主练箭而已,宫中就已经盛传各位谣言,这舆论矛头不敢指向舞阳公主,就只能说他穆川妄想攀龙附凤,依附着裙带关系,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