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一样,他羞耻地想说“我想你”。
可这样聊天,仿佛初二那天早晨和之前所有的龃龉隔阂都不曾存在,单纯听她温柔娇俏的嗓音说一些废话,卸去了季见予一身疲烦。
但他宁愿忍到下颌骨产生酸胀感,也不会允许怪力乱神占据上风。
一时冲动而已。
男人总渴望碰撞到一个温柔但有趣的灵魂,遇上一个有点小聪明但偶尔犯迷糊的女人,拥有一个懂事又有个性的伴侣,
刚好苏冷是全部。
所以说她是唯一且最合适的结婚对象,从各方面而言,并没有错。
正经事一句都没问出来,季见予有些头疼,和她一起,注意力总无知无觉发散,无法集中。没办法,他只能发微信,没有前因后果的,问她和尤眉兰怎么了。
之后带上资料,去和对方签订合同。
能安静阅读苏冷发过来的消息,伦敦已经是华灯初上,季见予微醺,其实他很想再打通电话过去,但一想到晨皓说的“嫂子趴在床边睡着,她爷爷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燥热的心凉静下来。
以前,苏冷很少发长篇大论,他们吵架都是当街撕咬,恨不得杀死对方那股蛮劲。但和好也快,究其原因是苏冷的眼泪容易让人清醒。
两人心频相同贴合在一起的部位,没有磨练出茧,而是越来越薄,越来越软。
尤眉兰找到苏冷,希望她能劝说季见予出手削减焦显平艳闻的负面影响,这件事是有人精心陷害,焦显平并没有做任何越轨的事对不起自己。
苏冷好笑:“你搞错重点了吧,除了真相不明的吃瓜群众,没人心疼你。因为你和你老公的破事,除夕那晚玉给我多少眼色看?他有没有对不起你,都不影响风波已经产生了,因为他厚颜无耻顶着安成总裁‘岳父’的头衔,季见予要替你们收拾多少烂摊子,你现在怎么还有脸去求他。要求,你也应该亲自找他而不是我,毕竟他曾经撇下我带你们一家三口抛头露面,他需要一个疼老婆连同老婆家人一起孝敬的痴情名声,我不需要,你还不懂吗,今天的局面不管是人为还是焦显平本性暴露,我都开心极了,尤眉兰,这算因果轮回吗?爸爸也一定觉得很欣慰,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小冷,我真没想到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前你虽然顽劣、任性,可你起码是有心的。”尤眉兰呼吸加快,表情惊痛,“你还不懂吗,你和见予结婚,显平就是你的后盾。他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季见予情债累累,你自己的老公花边新闻满天飞,你算什么?你连最基本的家庭背景都没有,现在你是年轻漂亮,可将来呢。我也知道,他在美国有段很难忘的恋情,是因为玉反对才没有修成正果。可他身边又这么多莺莺燕燕,或许他的深情只给了那一个女人。这么多人野心勃勃,都盯着你呢,男人能有多大自制力,尤其是季见予这种贵公子,到时候说把你踹就把你踹了,根本不用顾虑后果。银行离不开焦显平,你以为这个决定是董事会拍板的吗?家在哪里都需要一个绝对忠诚且有分量的角色支撑他们强大的商业版图,这不就是当初他们选中你做季家儿媳妇的理由吗?小冷,做人不能这样……”
“你少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没家才是被他们家盯上的最大原因,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爸爸!”
如果苏南添没死,苏冷相信他不会中意家这样的门第,他会尽心尽力且出于真心希望女儿一生幸福去替她物色一个良人。
苏冷胸口有阵骨裂的巨痛感,她实在不愿一次又一次和尤眉兰对峙的时候提起苏南添,觉得是一种亵渎,那是她一辈子无法释怀的伤痛。
那些低迷的哀伤,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历久弥新。
可尤眉兰会不停地反复提,好像要以此提醒她:出事,是苏南添到学校接她,出事时她和苏南添在一辆车上,苏南添拼尽全力选择救她。
“你要是害怕我成为豪门弃妇自己好日子也跟着到头,首先应该管管你的好女儿焦璐。你要是真像口口声声说的那样为我好,就不会明知道家的水有多深,季见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有多多,依旧推波助澜让我嫁过来。”
苏冷扬起一个讥诮的笑,手插到大衣口袋里,整个人异常镇定。
“别给自己立严母人设了尤女士,因为你根本不配为一个母亲,没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别骗着骗着把自己绕进去。焦显平的事,我不仅不会帮你,我还会煽风点火,像你说的呀,我还年轻又漂亮,现在要趁季见予还喜欢我,抓紧把我想做的事情做了。”她微微一笑,走上前俯身贴近尤眉兰红得不正常的耳朵,平静但沸反盈天的恨意,“你们如意算盘真的打空了,别太看得起自己,我起码能给季见予睡,你们能帮他什么?我想做的事,不过让你和你的奸.夫生不如死罢了。”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那天在车上,爸爸和我说他已经做好准备和你提离婚,要不是那场意外,你十几年前就该千夫所指了。”
尤眉兰脸色发青,牙关紧紧闭着猛一阵打战,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晨皓发现这一幕之前,苏冷目光落在别处,退回原位。她发现自己对死亡没有一点恐惧和敬畏。
十几行字,季见予脸上没什么情绪地看完了,犀利的目光却来来回回扫着这段话下面一个精简的对话框。
苏冷问他:你们家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才选的我?
她同样直白,这让季见予眉心有被刺中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很糟糕,让他深深浅浅回忆起很多年前,他们之间一切都很好,可唯独会因为她烂透的母亲一次次发生不愉快。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有过一次气氛不错的通话,真的像相隔千里的新婚夫妻,各自聊着一些琐碎小事,思念暗流涌动。
那一盒盒草莓真的积满烟灰。
烟盒空了,季见予披上大衣下楼,夜景繁华,但总感觉缺少点什么,路灯空泛,季见予竟然有点想念国内,闹哄哄的商场、家里循环播放的春晚小品、路边随处可见政府统一挂上去的红灯笼。
便利店没有万宝路,季见予拿了包555,走出店门正准备点上,身后有一道声音叫住他,用的美音。
“先生,你东西忘拿了。”
通常这种时候,陈词滥调都会被季见予认为是搭讪,他满脑子都是苏冷问的那句话,一张脸即使转过去了也是冷淡的。
但很快,他紧蹙的眉一怔忪,明亮温暖的白炽灯正中额心。
“喏,几枚硬币,你总也不在意。”
季见予大脑在过信号,整个人岿然不动堵在门口,外面顾客投来仇怨的目光,卢梦如脸悄悄一热,伸手把硬币直接塞他口袋里,走了出去。
旁边有家音像店在放《加州旅馆》,经典曲目,去了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有共鸣的人在怀旧,车流晃如梦,季见予边走边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
身后有个影子,在小声跟唱,季见予停下来,经过停在路边一辆车的后视镜确定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