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上岸换过几轮老板,但招牌屹立不倒,装潢更华丽、规模更宏大,季见予穿梭一路,被时闪时灭的摇晃灯光刺得眼疼。
以前就是苏冷拉着他东窜西逛,她呼朋唤友,如鱼得水,好像这里是她的地盘,永远不会迷路。季见予只嫌吵,在乌烟瘴气的密闭环境里几乎要喘不上气,他实在难能理解一群穿着暴露言语艳俗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荒废人生。
苏冷则说她们不需要他的理解,有时候在舞池扯下他衣领,用红唇妖冶吐气:“季神,要让你跟我一起堕落,敢吗?”
与其说是勾引,不如可以视作挑衅。
苏冷向来没什么自知之明,最后被他吻到腿软求饶。
现在,总有身材姣好妆容浓艳的女郎自信满满缠上来,手指轻轻抚过季见予的衬衫领子,刺激他:“把你这身昂贵的衣料脱了,是男人的话,敢吗?”
季见予寡淡清冷的脸在晦暗不明里雕塑般轮廓锋利,只侧身就把人拱开,淡漠开口:“不敢。”
他厌烦透顶,把拳头藏在口袋里才能克制打人的冲动。
苏冷刚好从舞池走回卡座,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条裹臀短裙,羽毛亮片的元素很俗,但在她身上格外贵气,优雅的烂俗。脚上还是一年前那双香奈儿高跟鞋,黑发红唇的,摇曳生姿。
季见予用了几秒钟时间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大步走上前,适时拖住了她软趴趴要躺倒的腰肢,火是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她真是无法无天才敢在这样的地方和一群不安好心的人醉成这样。
滚烫如铁的身躯贴上来,苏冷浑身僵了一下,扭头看到那张冷峻的脸,表情从最初的茫然变成灿烂,手指一点,仰起小下巴,向在座的介绍:“我老公,帅吧。”
季见予眉心猛跳,眼底是热辣的涩痛,下颌早绷得死紧,正要开口,视野突然一暗。
苏冷伸手捂住了他眼睛,娇蛮哼唧一句:“不准你看别的女人。”
说完,快速在他唇角印下一吻,透过缝隙,季见予看到她期艾又羞涩地咬着嘴唇,双目迷离又闪着明亮的光。
四周一阵起哄,让季见予心空了一瞬,紧接着,那种被人围观的不悦又漫上来,他摸索到她的细腕,一点点拿开,漠然凝视许久。
苏冷不经意抖了一下,眼神渐渐清醒,徒劳挣扎了一瞬。季见予没找到她的大衣,索性把人放倒,面色冷淡脱下自己的,把她从头到脚紧紧裹住,不容拒绝打横抱起扬长而去。
一路上苏冷倒没有胡闹,安安静静缩在后座,打了几个喷嚏,季见予腾出一只手试探空调,顺手把吹风口压低,又调高两度。
苏冷“哇”一声翻倒过来,险些摔下去,十分惨烈,心肺都要呕出来的架势。
实际上她什么都吐不出来,那种感觉更难受,一张脸煞白,原本艳红的唇离开了那些五光十色,像朵枯萎褪色的玫瑰。她咒骂几句,安安静静又躺回去,扯到几张纸,用力擤,把后座折腾得像垃圾场。
季见予没什么表情专注提速,丝毫不关心她怎么闹,只是在后半程突然静下来时抬头看了一眼。
苏冷毫无预兆开始唱歌。
断断续续,音准模糊,在穿越隧道的一刹那,滚滚风尘呼啸而起,碾过季见予惊悸的心脏。
记忆跟着街景倒带,他阴郁沉默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悄然震碎,用力握了下方向盘,像迟钝的刃划过肌肤,脑海中艰难地回忆起这首旋律似乎是《Onllk at e》
少女妥协加上去的粉色披肩,实际上是别出心裁,别有用心。
她享受所有人成为她的观众,而他是她绝对的裙下之臣。
到盛凯,车还没停稳,苏冷自己推门下去,仅剩的一只高跟鞋也被踢飞,她赤脚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突然迷茫,分不清方向,开始嚎啕大哭。
季见予拿上大衣,把车门锁好,一路拾起她珍爱的高跟鞋,从后把人罩住。苏冷一双红肿的眼朦朦胧胧,睫毛沾满泪,受惊似地回望他。
季见予被这个眼神刺到,呼吸隐隐作痛,沉默蹲下去拢住她的膝窝,直接把人扛到肩头。
“我讨厌你……”
苏冷伏在他肩头小声反抗,但实在挥舞不出多余的力气,电梯到十一楼这段距离,迷蒙做了几次梦一样。
背挨着沙发,苏冷猛地惊醒,坐起来又推又搡要把季见予撞碎。
“苏冷……苏冷!”季见予握住她冰凉的脚踝,眉头压得很低,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喉咙有冒火的危险。
“你没吃饭吗?你为什么不吃我做的菜,你都没吃怎么知道它很难吃,嫌它们凉了,”苏冷突然安静下来,嘴角虚虚一扯,松开季见予,“你说一个小时后到家的,没按时回来它当然凉了呀。”
季见予胸口很闷,前所未有的有股想说些什么冲动,但苏冷不给他这个机会,眉头一皱,“还是说你消息发错了,你有别的家啊。”
“冷冷……”季见予想去摸一摸她头发。
苏冷一脸倔意偏头躲开,狠狠抽噎了一下,“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恶心,你明知道我恨谁,可你总是和我恨的人走得很近,尤眉兰是被我气病的,我当然不会去看她,你这个做女婿的倒是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焦璐是你老婆。”
季见予有些讶异,心跳得很快,真有被揭发的虚怯让他焦灼不安。
两人对视很久,苏冷突然厌恶透顶他这副坦荡冷漠的样子,突然跑下地,却被季见予拦腰摔回来。
“焦璐是给你打的电话对不对?”
苏冷用力挣他,手脚并用,绝望极了,“你知道怎么羞辱我最致命,你明明知道我恨不得尤眉兰死,她不配做母亲,我原本好好的家庭是被她毁掉的,你不是很忙吗,为什么答应了我回家吃饭,却出现在她的病房,还要焦璐那个贱人打电话和我耀武扬威,说我不认她这个妈有什么关系,你季见予有钱有势你对她好就行了……”
季见予死死把人箍住,完全跪在地上,悔意远远没过对焦璐的厌恨。
“对不起冷冷,我不是故意的,我……”他就是故意的。这样脱口而出为自己辩驳的谎言,让季见予无地自容。
“你就是!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虚伪自大,你还说你会改,你想改,‘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全都是骗人的!你根本不懂得反思,你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我对不起你一次,这辈子你都不放过我……”
苏冷毫无束缚地哭了,整张脸是湿的,细长的脖颈不断爆出蜿蜒清晰的血管,随时有断气的危险。季见予心惊又痛,捏住她下颌,语速很快:“我还去看了爷爷,发现谢鸣也在,爷爷和姑姑都认识他,对他很好,还有你拿回来的伏天茉莉,他也拿去看了爷爷。”
季见予痛苦埋下头,声线颤抖,“我非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