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屠夫条纹西装,有点罗圈腿,手里拎着杆黄铜烟嘴的漆树烟枪——那是她做侦探第一次挣到钱时送的礼物——双手交叠着背在身后,那顶听说是他亡妻亲手做的破旧圆檐帽挂在椅背上,露出了他头顶锃亮的陆间海。
养父咧开嘴,挤了个颇为生硬的笑容,不雅地露出了下唇门齿上的两颗铁牙,“好久不见啊,我的女儿,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
“老爹……?不、这不可能!”
安杰丽卡的双瞳在这冲击性的场景中不自抑地震颤着,斗篷下捏着的飞刀脱手而出,掉到地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怎么了,见到老爹我很惊讶吗?说实话我也很惊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安洁。”
养父转身坐回到了他的那张藤编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把身子朝后仰了仰,随后又借着摇椅回弹的力度坐正回来,对着侦探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愣在门口了?回家了就坐吧。”
安杰丽卡看向四周,狭小逼仄的空间,客厅和厨房连成一体,地板上杂乱地堆放着大量的研究籍和手稿,要找到下脚的地方并不容易,她在客厅中间铺了张藤编的席子,上面摆着几本她常看的,包括她最爱的《怪探希洛克》。
狭小局促的空间,一扇花纹玻璃窗户,昏暗的光线,她觉得有点难闻但听说可以驱蚊的熏香,踩上去会“嘎吱嘎吱”作响的地板,天花板上布满了或新或旧的蜘蛛网……
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这里是安杰丽卡的家,准确来说,是搬家前的家。靠近闹市区,附近的公园常传来孩子追逐玩闹的声音,深夜了,偶尔还能观摩到混混流氓打群架。
“侦探的工作还顺利吗,安洁?”
“……你还担心这个,你不是很讨厌我做侦探吗。”
“毕竟人老了,很多事情就想通了嘛。”
养父耸了耸肩,拿起茶壶,往仿东方风格的瓷器茶杯里倒满了茶,伸伸手,示意侦探入座:“然后你也长大了……来,安洁,坐吧,不然茶就要凉了。”
安杰丽卡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茜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养父的秃顶,语气里满是露骨的厌恶,“事到如今,突然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噹!”
“我是你父亲!”
廉价的瓷器茶杯被养父用力地砸到了桌面上,震得溢出的茶水瞬间铺满了桌面,濡湿了堆积在茶几上的卷。他抬头严厉地瞪向安杰丽卡,接着又用手大力拍了拍桌子,将茶杯震倒:“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这什么态度!”
被震倒的茶杯滚动着掉下桌面,在它要摔个稀碎前,一只大手准确地接住了它。
“唉,您就消消气吧,老爸。”
洛斯戈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回到桌面上,他那肌肉发达的庞大身躯挤在一张小小的椅子上,就像马戏团的大象踩小板凳一样滑稽,更显得家里本就拥挤的空间更加局促了。
“安洁你也是,都这么大人了,就别跟老爸怄气了。”
“呵,这话出自一个跟自己老爹断绝父子关系的家伙口中,还挺~有说服力的。”安杰丽卡讽刺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入座,翘起二郎腿,看向拳击手道:“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斯戈,兔子洞酒馆的拳赛冠军,也是柯丝坦夫人的手下,跟安杰丽卡一样,有时会帮那位血族亲王处理一些血族不方便直接插手的事情。
洛斯戈是养父的亲儿子,不过老早就断绝了联系,在某种意义上,洛斯戈是她的哥哥。虽说她从未把洛斯戈视作过兄长,但洛斯戈有时确实会把她视作妹妹。
“是我叫他来的。”
养父回答道。他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又朝两人挤了个生硬的笑脸:“今天不是圣降节吗,难得的团聚日子,我给你们准备了晚餐。”
噗——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