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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

这边凌云彻送如懿回了宫,那边卫嬿婉也将将到了养心殿。 “炩妃娘娘,皇上等着您呢。” 进忠刚想迎接,高玉已提前出声。李玉手提着灯笼从内室出来,顺手将灯笼递给小太监,着他们更换蜡烛。听到高玉的声音,不用看进忠,便在心中哂笑。 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开始撬一贯笼络进忠的炩妃了。 “皇上连日操劳,几位公公也辛苦了,澜翠。” 澜翠带着小宫女,把食盒打开,里面几碗甜水小圆子,不打眼却管饱。 “哟,哪好叫娘娘这般惦记,奴才们惶恐。” 高玉再次打断了进忠的话头,抢着接过那汤碗。 卫嬿婉眯了眯眼睛,看到进忠黑脸斜觑着高玉的模样,不自觉笑了出来,走进内室。 进忠本眼巴巴地想跟卫嬿婉叙几句话,此时也只得咬牙切齿地捧着汤碗。忽然手指触到碗底,不似瓷面,倒像是纸。 “何时真的做了夫妻才是快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捏在手心,随高玉急切地吃完甜汤去侍奉。 “炩妃娘娘自诞下贵子,一向少来养心殿,咱们也少了不少口福。” 李玉摸到进忠身边坐着,像是闲聊。 “师父若是太喜欢这口吃食,秉了皇上去永寿宫里伺候。” 进忠知道他是揶揄,也开起玩笑。 “我去何处都是一样,不如就这么回禀皇上罢了。” “师父诚心撇下我,哎,徒弟心都要碎了。” 李玉打了个寒战,深觉进忠不好逗了。往日逗他,顶多是阴测测地违心符合,有几分好玩。现在打蛇随棍上,尽说些肉麻的话来,让人牙酸。 “得了,走吧。” 小太监把灯笼送过来,李玉带着进忠进入内室。 却见炩妃磨着墨,笑吟吟地与皇上谈天。略昏黄的烛火打在她的脸上,珍珠似地泛起柔光。 “朕连日为国事烦心,少去后宫,不知嬿婉姿容更胜往昔。” “臣妾亦是觉着皇上愈显风姿,举目光明。” 她适时地露出几分羞涩与眷恋,接过李玉手中的灯笼,往地图照去。北国风景尽显眼前。 皇帝精神一凛。后宫愿意顺服,他亦有挣脱藩篱之感,舒心之下自然精神。只是这也不过是小事,真正要紧的还在前朝。 “玉氏贡女不到入冬便会进宫,朕与皇后商量,纯贵妃身子一向不好,不好让她操劳。便由你协助皇后安置。” “臣妾虽然年轻,愿尽力一试。只不知玉氏妹妹的喜好与性情。” “你心思细腻,却不晓得后宫前朝的关联。好比各地常年都有贡品进贡,有时连咸菜果干都几大箱的送进来。紫禁城内岂能没有这些,只是朕看重地方上对朕的敬重,少不得多加鼓励。” “臣妾懂了。臣妾定会协助皇后娘娘,让玉氏安心,让皇上顺心。” “是了,你一贯是聪慧的。” 皇帝拍了拍卫嬿婉的臂膀,不像是与嫔妃亲昵,反而像是对臣子期许。 进忠眉头微蹙,不是十分愿意卫嬿婉这个时候过多的涉及政事。不提防卫嬿婉目光挪过来,微微一笑,显然心中有成算。 她握着灯笼杆,略消瘦的腕子上一双玉镯莹莹生辉。进忠等了一会,待皇帝要纸笔记述之时,便接过灯笼,免得卫嬿婉手酸。 卫嬿婉磨着墨,嘴角挂着笑意。教皇帝不经意看见,心里只觉她与昔日格外不同,似乎多了不少知性温柔。 不知不觉月至中天,卫嬿婉告退。永琰是养在她宫里的,纵使不亲自哺育,也得晚间哄一哄,抱一抱。 皇帝按了按眉心,允她离开,心中却颇有燥意。 “炩妃气度愈成,假以时日做个贵妃也使得。” 进忠下意识看了一眼高玉,见他满眼里写着谋算,微微皱眉收回目光,正对上李玉也收回眼神。师徒俩有共识,都心里一沉。 皇帝没在意这些眉眼官司,他低头研究地图好几个时辰,头晕肩酸。众人有条不紊地侍候着,为皇帝解了乏,净了面,自家才各自值守歇息。 天已放亮,进忠才回到院内,摸到小厨房一看,冷锅冷灶连个热水也无。他向来不留什么徒弟干儿子在身边,别人要奉承也没门路。 “得,还得再候着。” 搬了个矮凳,正准备生火,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 “我给你留了茶水。” 小柳儿迷

迷瞪瞪地抱着个茶壶,脚步虚浮着荡进来,困得没边了还想着给进忠倒茶。 “照顾好自己吧,回去躺着去。” 进忠快速喝完茶,一把拎着犯困的小孩,便往进保屋子里去。进保没防备,眼睛睁开条缝,见是进忠便又继续睡觉。小柳儿爬上床塌,连拱带爬找了个好位置,和进保一样毫无睡相。 “白日里板正的和块钢板一样,怎么这样睡没睡相。” 月夜死寂,进忠回到自己屋内,关上门反身默默饮茶。此刻无人,才觉得那种别扭的感觉松懈了下来。 “现在来巴结小爷,长大了还不一定咬死谁。” 嘴上这么说着,又觉得没趣,进忠舔了舔嘴唇,压下因日趋向善而过分软和的情绪。伸手从怀里掏出卫嬿婉递来的小纸条,展开一看,眼里差点淬出火来。 “炙手可热,思之可亲,别枝可依。骗你的。” 眼下御前最得力的不是李玉,也轮不到他进忠,正是新提上来的高玉。 “炩主儿啊,你是真真闲得慌。” 他咬了咬牙,翻过纸条,小字密密麻麻却不是汉,乃是罗刹国的字。他在御前学过一些,卫嬿婉也学的并不精深,倒能读懂。 “长久地不见你,闷极。祥瑞之事,乃工匠不知北地苦寒,玉石受冻形变所致,陈氏已安排妥当。只待玉氏、蒙古诸女入朝。” 卫嬿婉见不到进忠,也懒得见皇帝,闷在永寿宫,便常用这种法子逗一逗进忠。 进忠心知她也苦闷,笑得温柔,一轮月光落在桌上,他伸手在虚空中接住,想来此时月夜也照在来京的玉氏新女身上,不知她是否安睡? 不提宫内各人行动,夏去秋来,冷风即将吹来下一个冬季的时候,玉氏女终于到了紫禁城。 皇帝一如往常接见使者,但颇为冷落贡女,只安排到启祥宫住着,移了金玉妍到冷宫里。 “秀英,玉妍姐姐从前也住在这里。” 不同于金玉妍的丰润,玉成妍身形纤细,羽毛般轻盈,眉眼秀美中带着轻愁,只有白到发腻的皮肤相似。 “恭小主,是庶人金氏。且金氏伪造她的贵女身份,哪里配得上与您姐妹相称?” 流利的北国话落在耳朵里,玉成妍背后出汗,秀英更是怯怯。 “是,春穗姑姑说的极是。” 她强忍着不把泪滴下来,看着春穗退下,一时却不敢开口,半晌才拉了拉秀英,低声用汉话说道: “给我拿本来解闷吧。” “公主……” 秀英面带哀求,玉成妍躲开她的眼神不说话。沉默的氛围逼得秀英不得已去取。 “去剪一下灯芯。” 玉成妍做大清后妃打扮,如果不看启祥宫的北国景色,旁人也不会认为她是外国来客。 她展开,很是沉静地看着,心思早飞到很远的地方。 清庭的护送卫队与北国卫队交接无有不顺,只是有一个姓赵的侍卫偶然与自己目光碰撞,总有些隐隐恻隐。 她留了心,秀英便着意去查看,果然听到他与同僚炫耀自己消息灵通,隐约间明白玉玉妍不是受母族私下领养、混淆血脉的牵连,反而是她待四阿哥的野心害了自己。 “父王也是要我尽心扶持四阿哥,这本无可厚非。” 她这样想着,虽然怪罪父王不肯多加透露,也明白是怕她胆怯,不肯为母族办事。 后来却又听到关于祥瑞与反贼的事情,以及北国似有陈兵边界的事实。 这林林总总,叫她越听越心寒。自己是北国王族玉氏的公主,这条命都该回报母族,可是心里总有无限的恐惧和隐约的不甘,狠狠地揪住自己。 “公主,只有皇上的宠爱是您立身的根本。这宫里既有近臣之女,王孙之后,也有寻常八旗汉女出身的妃子。如炩妃娘娘那般,美丽大方,深得皇上喜爱。不也生下皇子位列妃位吗?” 随行的姑姑春枝看出玉成妍的焦虑,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不免劝慰许多。 这本也是春枝送来的,可惜…… “现下启祥宫内来的是春穗,春枝姑姑怕是与我交往过密,一进宫便被寻了错处带走了。” 不知不觉本已被捏出了痕迹,玉成妍手心渍出汗。灯光下,照出中字不多,只是颇多图画。 她逼着自己多看两眼,又不愿意再看。秀英剪了蜡烛,回头一看自家公主额上生汗,脸色发白的可怕,眼泪顿时忍不住了。 “公主,别看了。” 这哪里是,根本是如何在房

中讨好男人的图画。 主仆俩黯然落泪,不敢放声。正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长相阴鸷的太监,没骨头似的走进殿内,脸上笑容倒算得上诚挚: “给恭贵人请安,贵人的福气到了,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 “我可不可以……” 玉成妍下意识想拒绝,又陡然醒悟,连忙偏过头,低声道: “先梳洗一二,才好面见天子圣容。” “哟,是奴才的不是,没说清楚。贵人且放心,司寝的嬷嬷自会安排您梳洗打扮。小主,请准备着吧。” 进忠看着恭贵人跟要上刑场一般的表情,不由得怀疑自己让赵九霄、春枝联手演的戏太过了。 “这玉氏的公主也忒不济,不及金氏十分之一的果决。” “小主花朵般的面容,清新秀气,多笑一笑才更显俏丽。” 嬷嬷微笑着与玉成妍低语,才让这十几岁的女孩勉强露出笑容。 进忠自避嫌出去,春穗作为掌事姑姑很自然地出来与进忠搭话。 “许久不见春穗姑娘。” “公公与春枝姐姐见得多。” 春穗毫不避忌自己争强好胜的心思,笑道: “不知我何时有福气,像姐姐一般。” “姑娘急什么,都是办事的人,何况春枝姑娘也是出自启祥宫。” “这怎么同,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庶人金氏当初的体面。恭小主…,皇上吩咐我说些北国话也无妨呢。” 进忠皱了皱眉头,毕竟也是粘杆处提起来的人,沉声说道: “这宫里,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恭小主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又有什么是期望不到的。” “哼,公公只是千般地搪塞我。” 春穗自觉接的是皇帝的吩咐,并不如何相信进忠,再不多言。 进忠也懒得多说。春穗浮躁有浮躁的好处,扰得恭贵人自乱阵脚,自己的计划才更好推动。 等一切收拾停当,恭贵人被裹成个粽子,一路送到养心殿,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恭贵人被抬到殿内,先没见到皇帝,只见到卧房墙上一副巨型地图,密密麻麻的地名有的竟然有几分熟悉。 如今的紫禁城已很是寒冷,即使了炭火,她裹在被子里的双足也十分寒凉。 不知宫里规矩该如何森严,玉成妍不敢多动,只像只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着,眼睛不由自主地辨别起一个个地名。 “这都是我北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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