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筝脸色点苍白，人也瘦削，五官却深隽犀利，自带傲气，待人也不像刚才两位经理那么亲近热情。 好在一副架在眉眼前的无框眼镜让他那冷峻的气质柔和了不少。 不过徐千里倒觉得没有了那么多事故油滑的孙筝，透出的一股实在踏实，让人生出一种信任感。 寒暄过后，孙筝带着徐千里和冯苑参观智因的研发部，果然就在18至22层。 他们首先来到多利公司最关心的农业动植物新品种研发区。 研发区虽然是封闭的，但区域内部通过走廊连接。 走廊两侧是实验室，每个实验室朝向走廊一边都有很大的玻璃窗，所以不必走进实验室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全貌。 实验室里摆放着各种先进的仪器设备，工作人员穿戴也非常严格，除了工作服，专用的帽子、口罩、手套和鞋套等都一应俱全，一看逼格就很高。 但这些并没有引起徐千里的兴趣，反倒是那些挂在走廊上的照片吸引了他，应该是震惊了他。 有一张照片上是一只三只眼睛的猴子，蹲在一张实验台上，背景里是铁丝网，应该是在一个专业的实验室拍的，这不就是孙悟空版的钟离吗？ 寻着走廊继续前进，又出现了一个挥着翅膀的猴子照片。 照片拍摄的瞬间正好是猴子背上翅膀完全展开的状态，翅膀上羽毛颜色和猴子的毛色一样，都是棕色的，只是翅膀有点小。 徐千里不禁想起了海豹人钱岁岁，还有身被羊毛的杨洋阳。 “这个猴，”徐千里指了指照片，“是不是飞不起来” “这些都是20-30年前的成果，那会儿我还没来智因工作，据说是飞不起来的，毕竟猴子的身体结构并不适合飞行。” “那这个实验有什么意义呢？” “科学研究很多都具有超前性，就像莱特兄弟刚开始发明飞机的时候，爱迪生孵蛋的时候，很多人嘲笑他们一样。”孙筝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应该是觉得两人充满铜臭味，理解不了科学的前瞻性吧。 继续往前走，是四张照片组合在一起的，同一只猴子皮肤却呈现红黄蓝紫四种不同颜色。 嗯！祥伯的妻子…… 这些照片显示的是智因的研发历史，果然这个智因与卡特庄园里面的魔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冥幽一定之前在智因里面待过。 徐千里赶紧顺着时间线往后看。 因为卡特庄园二十年前就不再有新的居民，那一定说明智因当时因为技术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停止制造这些“怪物”了。 果然，墙上的一张海报显示了210年之前，智因进行了许多大胆的突破性研究，但问题是新研发出来的一些“产品”，因为基因改造程度过大，造成很多新“产品”相貌奇特，仅限于实验室研究，但这些研究却为之后智因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之后，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智因对哺乳动物的基因组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已经可以做到在不改变动植物基本形态特征的基础上进行功能性的改造，因此培育出了大量受欢迎的新型高产动植物品种。 看到这里徐千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改变形态特征，那就是只靠外表是分辨不出来基因改造和未改造的生物了。 “孙博士，我想问一下，”徐千里指着那个“二郎猴”道，“既然贵公司曾经制造出来过这样的生物，为什么没有大量生产呢？” “这种生物已经不是什么‘新品种’了，而是‘新物种’，人造新物种是不能走出实验室的，否则有可能会破坏我们自然界现有的物种平衡，多了还有可能造成生物灾难。” “生物灾难？”冯苑头上顶着问号。 “例如，如果我们制造出一个新物种，它的生存能力、繁殖能力，甚至是智力等都比我们人类更加强大，就有可能与我们争夺现有的资源，甚至干掉我们人类。”孙筝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那二十年前的这个突破性的技术进步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徐千里在刚才那段字上点了点。 “相当于我们彻底搞明白了哺乳动物每个基因的功能和连锁情况，可以根据我们的要求精准地进行基因改造。” “怎么个精准法？” “比如牛奶要高产，只要精准地找到奶量相关基因进行改造即可，还可以切断和其它基因的连锁。” “噢，那之前是什么情况？” “因为基因间存在连锁，之前提高了奶牛的产奶能力，很可能还会造成奶牛其它性状的改变，比如个子变高，体型变大，食量也增大了。整体下来，产奶量
增加其实是体型增加造成的，平均下来，还是吃多少草，产多少奶，实际产奶量并没有增加。” “噢！那就是二十年前，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可以想增加什么能力就增加只增加什么能力，却不存在成本也同时提高的风险了。” “可以这么理解吧。” 徐千里眉眼闪过一丝狡黠，“那如果是人呢？如果这个用在人身上呢？” 孙筝缓缓抬头，眉尾抽了抽，“这些技术都不能用于人类，两位虽然不是搞研究的，但是毕竟也在这个行业里，这些应该都还是知道的吧？” 孙筝本身气质就清冷，这会儿更加的不友好。 但徐千里刚才紧绷的心情却放松了不少，至少这个孙筝是个有底线的科学家。 看了一众“二郎猴”、“鸟猴”和“变色猴”之后，新的疑问盘桓在徐千里心头：既然是实验就会有成功，有失败，那失败的产品他们会怎么处理呢？ 所以需要给这个孙筝来点猛料：“这么多的人造动物，如果造出来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或者容易早夭什么的……”徐千里突然顿住，看向孙筝。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筝还是那张冷脸。 “我指的是如果实验失败了，你们这些失败的动物需要怎么处理呢？总不能乱扔吧，怪吓人的。” “这个国家有明确的规定，随我来。”孙筝话还没说完，就风也似地沿着走廊大步向前。 徐千里和冯苑快步跟上。 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单独的实验室里放着一只很大的炉子，其实真的很像火葬场里的火化炉。四四方方，中间是一个进口，可能因为智因这里的实验动物还有牛羊猪等这些大型动物，所以这个进口特别大。 两人看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已经死了的动物就直接送到这个炉子里焚烧，类似于火化。”一听到“火化”两个字，两人汗毛微竖。 “那如果是没死的呢？”徐千里用耐人寻味地目光挑衅地看着孙筝。 孙筝是个学术控，徐千里话里的弦外之音，在他听来就是纯粹的学术和技术问题。 孙筝扶了扶眼镜，认真地回答：“动物实验有专门的‘处死’方法，比如小鼠就有颈椎脱臼法，空气栓塞法、急性大失血法，大鼠还有打击法、断头法等。” 孙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叙述自己生活的日常，但徐千里和冯苑脑袋里呈现出的全是血腥暴力的画面。 “那……”冯苑僵着脖子，双眼瞪得溜圆，带着和表情非常不和谐的好奇心问道，“那您能解释一下颈椎脱臼法是怎么操作的吗？” “这个简单，就是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按将头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抓住尾巴，将老鼠身体抻直，斜向上提起，瞬间发力，这样可以快速折断颈椎致死。” 孙筝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徐千里和冯苑满脸的悚栗。 “那，如果是大型动物呢，比如说……人？” 徐千里这话是勾着唇说的，好像是在开玩笑。 孙筝一怔，终于咂摸出点味了，眼睛微狭：“黄经理今天好像不是来考察的，我只是个搞科研的，没你们这类人肚子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今天你看到的这些实验都合法的，有什么疑问你们大可以让相关部门过来察看。” “不好意思，孙博士，我们黄经理不是那个意思，您整天在实验室里看着这些都习惯，我们这些没什么知识化的人看了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不是吗？”冯苑弓着身子，陪笑圆场。 徐千里继续说：“孙博士，贵公司研究过基因改造人没有？或者类似的，克隆人什么的？” 冯苑：要这么直白吗？咱们这不是暗访吗？ “我都已经说过了，这种违法的事情我们是不可能做的。”孙筝的声音带着一点尖锐，眼底也微微泛红。 “哎哎哎，别急嘛，”说着徐千里拉着孙筝站到一边，偷偷给他塞了一张自己的名片，“是这样的，我有个哥们老婆死了，他一直都挺伤心的。” 说着徐千里眼里竟还真的有眼泪在打转，“两个人一直都特别恩爱，现在他一个人，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您真的有什么渠道或者办法，还麻烦您……救救他。” “有也得是合法的办法，不是吗？”孙筝用左手推下了徐千里搭在自己左胳膊上的手，脸上刚才的不满消散了些，却滑过了一丝不屑。 不知是因为徐千里此行的身份是金主爸爸，还是真的同情徐千里所谓的那个哥们，孙筝虽然嫌弃，但是还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一会儿我带你去楼上，你看看有没有灵感。” 还真有
吗？ 随着孙筝刷过脸之后，19层的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肤白貌美的姑娘，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里似有星辰大海，嘴角处浅浅的酒窝，宁静中带着俏皮。 颜……颜淑，徐千里心里一惊，但此时他的身份是多利公司的黄雷涛，不是徐千里。 冯苑深知徐千里一见到颜淑三魂六魄就不全了，怕他失态，赶紧用手按住了他。 颜淑也是花容一惊。好在前一天徐千里给她提过自己今天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她大概也知道是要掩饰身份的那种，所以赶紧敛住自己异讶的表情。 “怎么，你们认识？”孙筝看着寡淡，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虽然相顾无言，但他已经感觉到三人间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认识，只是刚才看到都是猴啊，牛啊，老鼠啊。突然见到这么一位美丽的玉人，感觉被洗了眼睛。”徐千里眼中倏得闪过一道光。 孙筝脸上的不屑似乎更浓重了。 “您好！我是来自来世界五百强多利公司在亚洲区的采购经理，我叫黄雷涛，这是我的名片。”徐千里礼貌地弯腰，递出了名片，“敢问姑娘芳名？” 颜淑接过名片，蹙着眉看了一眼，“我叫颜淑，只是来这里学习的？” “噢？”徐千里挑眉。 “我是利民医院肝移植科的实习医生，智因这里关于自体移植器官的研发能力很强，所以来这里学习也是实习的一部分。” 徐千里头皮一紧，因为利民医院肝移栽科很多人都见过他，如果跟颜淑一起过来的话，那可就…… “今天就我一个人来的。”颜淑看出了他的疑虑，两个人就是这么心有灵犀。 而孙筝脖子都没动地用眼神瞥了一眼颜淑，又瞥了一眼徐千里，面无表情，“颜淑，我听说你的男朋友是个警察？” “您……听谁说的？”颜淑耳朵尖有点泛红。 “我们这里生产自体移植产品，经常由我亲自送去利民，给患者进行手术的时候我也经常在现场，随时解决一些相关的技术问题，所以有所耳闻。” 说完孙筝也再没有追问，他这种人应该都是性冷淡吧，对这种八卦没有兴趣。 但是徐千里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是警告这个黄雷涛，颜淑明花有主，别痴心妄想？ 之后孙筝安排颜淑去了20楼，更加作实了徐千里的猜测。 安排好了颜淑，孙筝才开始带着徐千里找灵感，“19层的实验主要是进行自体器官制造的研究。简单的说就是利用客户自身的细胞培养出自己器官，这样产生的器官没有排斥反应，既减少了找同源器官的难度，也增加器官移植的成功率。但是目前主要还仅限于对肌肉类的器官，比如耳朵，以及四肢等等的再生。” 接着徐千里透过实验室的大玻璃窗一间一间地参观。 第一间实验室放置着一个人造的耳朵形支架，浸泡在一些有透明微黄的液体里，支架的一半已已经附着上了耳朵外面的肌肉组织，隐隐还能看到肌肉里面有微红的血管组织。 孙筝说：“耳朵是比较柔软的骨质结构，所以一般采用硅胶作为骨架，那些液体是模拟人体的母体环境，外加一些特殊的激素，让自体细胞的慢慢生长形成了一个人造的耳朵。” 另外一间则是一只人造的腿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亮晶晶的。上面长了一半的肌肉，因为是大块的肌肉群，里面的神经和血管看得更清楚。还有一个纤细的管子不断向里面输送淡黄色液体。 “这个是人造四肢。中间这根骨头主要是肽，还有其它成分的合金，它的密度和人骨相当，当然硬度就大多了。旁边这根细细的管子输送的是人造血液，是给肌肉等组织生长和分化提供能量和调节分化用的激素等。” 来到最后的一间实验室，徐千里直接就跳了起来，因为在一张类似人脸骨骼的支架上，竟然是长了一半的人脸。 那张脸栩栩如生，只是单一张面皮摆放在那里，让人想起了《画皮》里的女鬼，瘆人得很。 “这个……这个是可以换脸吗？”徐千里的表情已经僵了。 “是的，只要你有钱，整容已经不需要那么痛苦了，直接自体的脸换上，比焕肤厉害多了。你那个哥们如果能找到愿意的，可以考虑让新的女朋友换成前妻的脸，就是价格恐怕他得好好考虑一下。” 冯苑的下巴掉了：“这……这要是有人图谋不轨，或者逃避法律制裁的话？” “需要进行换脸这种服务和手术是需要先给政府报备的，相应的证件也需要重新办理。” 徐千里脑子里嗞嗞啦啦地崩着火花，他赶紧
拿出手机，给谢凡琪发消息：马上将申家人的身份证证件照发给我。 智因申家人虽然没留下什么照片，但是证件照总还是有的。 徐千里最后还是想挑战一下孙筝的神经，“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先不考虑法律问题。” “您到底想说什么？”孙筝也感觉到了徐千里没憋好屁，但科学家也得为五斗米折腰，谁叫人家是智因的准衣食父母呢！ “想换心肝脾肺肾是不是就只能克隆人，用得时候把人再杀了取出来用了。现在的技术还没办法通过你们这种自体培养技术来实现？” 孙筝沉默了半晌，脸色先青又白，应该是在进行情绪管理，“我只能回答你后边一句，现在确实还实现不了。” 对智因的考察结束，尽管丁俊杰一再挽留他们吃饭，徐千里还是婉拒了，他急着回去汇报新情况。 出了门，出租车已经预备好了，徐千里和冯苑礼貌性地告别后上了车。 车上，徐千里忖思：近二十年冥幽都没有再带来新的魔人并不是因为没有新的人造人产生了，而是因为这些新的人造人都长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藏在我们中间，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想到这徐千里的目光透过车窗，周围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他心里却一阵阵发凉。 转而徐千里目光又落在了冯苑身上，看得冯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怎么啦！” --会不会这货就是个基因改造人呢？ “叮~”徐千里收到了谢凡琪的回信，是申家人的照片。、 原来智因的创始人申东升是个孤儿，资料里暂时还没有他生身父母的资料，只知道收养他的是一个叫景班卓的科学家。 而申家自申东升以来，一共五代，徐千里仔细打量这五个人的照片，确实长得都有点像，而最后一张照片，也是智因现阶段的掌门人---申龙。 徐千里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脸色渐渐蒙上了一层阴翳，因为这张照片徐千里认识……分明就是白、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