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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圣劳伦斯大道旁两排粗壮的法国梧桐蓊蓊郁郁,金光碎屑透过叶子缝隙贴落地面,大街上正人□□织,车如流水马如龙,姜一白护住手提包转进地铁口。 在地铁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姜一白收到了室友的短信:“今晚七点半,十五大街利兹酒店,慈善晚会。” 这是姜一白好心的室友艾利克斯·杨(alexis n)发过来的“觅食讯息”,艾利克斯是越南裔美国人,据说她父亲是在红色高棉时期来美国政治避难的,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件破衣服,白手起家打拼了十几年挣得了一份不错的家业。 艾利克斯受不了她爸的专治作风,具体如何专治姜一白只在两人的电话中得知一星半点,诸如“爸爸!我说了我不需要保镖!”“那个男孩只是骗了我两万块钱,你不需要把他扔进水泥里!”此类,于是跑出家门从纽约地狱厨房搬来了洛杉矶与她合租。 借独立之名行花天酒地之实,打着一份经常需要倒扣薪水的工,然后刷着专治父亲的卡,热衷于打扮得花枝招展奇形怪状流窜于各个晚宴和派对,顺便捎上需要蹭吃蹭喝的姜一白。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宝蓝色连衣裙和价值不菲的黑色高跟鞋,挺不错,不用换衣服,混进宴会也凑活。 拿着预付款跑银行存钱、给房东转账、交完水电,最后去st买完这一周的食物之后,所剩不多刚好够活着。好莱坞的新人哪有什么议价权啊。姜一白还是很庆幸,这已经比她料想得好太多了。 就在昨天,房东又给她发了邮件催房租,威胁她要把她的东西统统扔到大街上。 姜一白拎着一篮子鱼肉蛋奶蔬菜水果去市图馆办了张借卡,参考目总是需要的,资本主义的剥削让她这种无产阶级根本买不起那些几百页的精装大部头。 所幸语言障碍要比她在法国读的时候小很多,毕竟在扎着麻花辫玩卡贴啃辣条的年纪就开始背英语单词了。 等她开始脚底板疼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一身汗,不得不换掉这身衣服。 这时候季绾那句“我自己”已经在洛杉矶这个本就不大好莱坞则更小的圈子里流传开了,姜一白的一位从会计跨界到演员的圈内好友米利亚姆·拉莫尔(iriar),已经开始用冷嘲热讽的语气点评这句话。 姜一白摸出iphne被米利亚姆的信息轰炸得有点吃惊,她打开起居室的空调批了个波西米亚风的大披肩,盖住裸露的皮肤,盘腿坐在红色柔软的沙发上,开始读好友的ske消息。 其实这里还没到需要开空调的季节,但久居内陆的姜一白很难适应太平洋西海岸潮湿的气候,她始终不是个流浪动物。 当季绾自己把那句“我自己”传达给助理拉蒙的时候已经是雅兼简洁版本的措辞了,他的原话其实是——你眼前这个自称是艺术家的婊子。 十分钟之后这句话就从老总的秘那里几乎传遍了整个派拉蒙,差一点儿就有人把它发上了脸。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击方式着实令人惊叹。 姜一白看到这句话一口红茶喷到了地板上,她知道季绾这么多年,看过许多访谈和致辞,连“操”这种用词也不过出现过一次,而且是用在短语中的。 他一向温尔雅、风度翩翩,不论是采访还是闲谈,大都用词考究、斟词酌句,虽说这得归功于他在普林斯顿读的学专业,表达是看家本事。这是姜一白第一次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用“婊子”来形容自己。 米利亚姆刻薄地评价道:“他总算说对了一句话,不过我只同意宾语的那部分。” 艺术家?姜一白撇撇嘴,谁知道呢,一切还尚未盖棺定论,有人尚且认为马塞尔·杜尚是沽名钓誉,何况季绾不过一介电影工匠。虽然被誉为最年轻的天才导演工匠。 姜一白收拾了一下,冲了个澡,换了件白衬衫和zara打折买的西装长裤,看上去颇为英姿飒爽,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身材不够高挑。 姜一白走进利兹酒店的时候正是七点,慈善晚会还没开始,礼堂里人已经不少了,她拿了两个黑胡椒熏鸡肉三明治和三鱼刺身填了填肚子,又喝了杯葡萄汁。 前方舞台上有个穿着经典小黑裙的暖场嘉宾在说单口相声:“刚刚在台下喝了杯马提尼,头一下就变得晕晕乎乎的,变得很快,太快了,我的生活也是,之前结婚了,现在离婚了……和我的儿子一起生活,我有了自己的公寓,自己的钥匙……我不想要自己的钥匙,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那种责任,自己的公寓,自己的水管,自己的一切……但是当我和我丈夫,前夫,再次见面,离婚分掉了他一半财产,他一副男性生殖能力增强广告前的样子,那一瞬间我觉得一切都值了……任何人看着他站在那里,你就忍不住想道歉,告诉他一切都会好

起来的,虽然其实不会……”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姜一白眨眼看了看一屋子的宾客,衣香鬓影声色犬马,精致的妆容漂亮的礼服,秃顶的脑袋昂贵的西装,人人身上都有香味。 环顾四周,她看见季绾站在一个角落里听台上的女人说笑话,时不时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住。 “男人总觉得女人不幽默,只有男人才幽默,但其实喜剧充满了沉闷,被权力的匮乏充斥,被悲伤和失望充斥,被痛苦和羞辱充斥,那么谁到底比女人更能描述喜剧呢?” 季绾终于开怀大笑。 姜一白端着酒杯踩着高跟鞋走过去,笑意满怀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 季绾冲她点点头:“晚上好,姜小姐。” “一个人?” “朋友的晚会,过来捧场,顺便捐点善款。你呢?” “朋友的晚会,过来蹭饭。” “你喜欢这儿吗?这样的环境。”沉默了一会儿,姜一白突然问。 季绾垂眼看了看地面,又看看眼前的佳人:“良辰美景,何乐不为?”他突然说了句中,字正腔圆,未有一点生疏。 果然是名利场混久了的人,打起机锋来一点都不含糊,不愧是季绾,无论是采访还是闲谈,总是那么滴水不漏。 “季绾就是季绾。”姜一白也用中,颇有点感慨。 姜一白喝了一口粉色的鸡尾酒,她喊不上名字,却被甜甜的味道惊艳到了:“嗯——这个真的很好喝!你应该试试。” 季绾被姜一白的表情逗得又噗嗤一笑,从路过的服务生手中的托盘上拿了杯一样的,浅啜一口,挑眉道:“你说得没错。” 不知指的是对他的点评还是那杯酒。 “大家晚安!我是戴安娜·霍尔!再见!!”讲单口相声的喜剧演员终于退场,伴随着一阵掌声聚在舞台前的人们三三两两散开,各找伴侣。 “所以……你确实说了那句话。”姜一白问道。 “哈。”季绾低头看着黑色大理石地板笑了一声,“你不是第一个问的,这消息传得可真快。是的,我确实说了。” “你一定考虑过后果了,你从不冲动。”当然,当然,他从不冲动。 这时,季绾终于认真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儿,对他而言确实是女孩儿,他看过简历,他比她只大了五岁。黑色长卷发,黛眉轻扫,腮红点绛唇,看起来轻盈又不失活力。 “你很了解我。”季绾得出结论。 姜一白和他碰了碰酒杯,咔嗒一声脆响:“超级粉丝。” “那真是我的荣幸。”季绾微微弯腰,摆出一个试图鞠躬的姿态。 “你真是一直都这样啊。”姜一白喝口酒轻轻喟叹,转过头目光换了个方向,朝人群中望去,“顺便,我也很喜欢《盗火线》。” 季绾抿了一下嘴角,在脸颊上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视线撞上一个亚洲男人,长得分外英俊,姜一白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很眼熟的一张脸。 亚洲男人正在和一个肥头大耳的应该是投资方或者导演的人讲话,时不时冷笑一下,姜一白还没来得及回忆起他的身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惊呼,她听到有人喊道:“快打911!” 姜一白匆匆把酒杯往季绾怀里一塞,奔着声音跑过去,解开亚洲男人的外套做起了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下……她几乎这辈子从未觉得五分钟会如此漫长,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一背的汗,粘着薄衬衫极其不舒服,突如其来的眩晕令肢体失去平衡,在跌倒的瞬间却被人扶住了。 姜一白转过头,是季绾,他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站稳微微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才回答:“没问题,只是有点贫血,大概需要一杯热咖啡。” “对面就有家咖啡馆。” “那你的善款怎么办?”姜一白眨眨眼。 “我会让我的助理给他们转账。”季绾带着她挤出人群,往门口走去,“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姜一白摇摇头:“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嘉祥集团老板的小儿子,李思暮。”季绾顿了顿,继续说道,“《1916》的编剧找投资商的时候,先与华纳高层做了接触,不知道嘉祥影业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剧本试图横插一脚,结果导致项目告吹。后来编剧米兰达·道尔找到了我,我们一起修改了剧本,拿给了派拉蒙的总裁过目。据说那个试图横插一脚的起因就是李思暮。” 街边已华灯初上,咖啡馆里

人却不少,聊天的、打字的、骂娘的、读的,季绾点了杯大吉岭,隔着纸杯是略略烫手的温度,又给姜一白要了杯馥芮白,深烘的波旁咖啡,店主颇为精于此道。 两人捡了张靠窗的圆桌坐下来,姜一白浅啜一口咖啡,被烫得呲牙咧嘴:“你接手了《1916》的剧本,意味着如今你与他关系不善,而我刚刚救了你的敌人。” 季绾看着姜一白亮晶晶的眼睛,笑了:“好莱坞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你和每个人的关系都算不错,是不是?”姜一白思忖着,其实季绾的私生活被保密得极其严格,为数不多的只言片语也只来自演员的访谈,大多不过“季导演很敬业”“季导演脾气温和”一类的官方话语。 季绾又笑了:“就像我刚刚说的,好莱坞是个名利场,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一个籍籍无名从三流电影节混到如今a咖导演宝座的人,怎么会不懂得四面树敌必然导致灾祸的道理?他是个没有棱角到近乎圆滑的人。 “然而你今天破例了。” 季绾点点头:“然而我今天破例了。” 大吉岭口味颇淡,香气却幽长,姜一白隔着阵阵雾气也能闻到,她抽抽鼻子,觉得这对话不太对劲。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缓缓说道:“你从来不谈任何政治相关的话题,唯独有一次,在面对罗伊案可能被推翻时,你通过采访说,法律并非是不完善的,或者正处在一条缓慢通向完善的路上,不,它在每一个瞬间都是完善的,一切不公本身就已经蕴含着权衡,一切漏洞本身就已经蕴含着填平与稳定。这段话来得没头没尾,记者甚至没有向你提问关于这件事,随后第二天,你宣布与华纳结束合作,而此前一个月华纳才刚刚给了你一个大办公室和单独的观影室,你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一切,为什么呢?因为华纳老总在你宣布结束合作的前两天,他在推特上讲道,保守的价值观是美国社会赖以存在的基石,他特指女性的堕胎权。虽然这段话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很多导演和演员都表示了不赞同,但是过激到直接离开的人——却只有你。” 姜一白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因为一个和你没有丝毫关系的价值观——不要否认,你并没有子宫,而离开了许你诸多特权的公司,现在你告诉我,好莱坞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季绾垂下眼,凝视着纸杯上的绿色三角环保标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有人知道我离开华纳的真相。” “没错,我记得你的官方说辞是,因个人生活上的问题需要暂时离开电影行业一段时间,等重新调整好状态再考虑重执导筒,你也确实过了一年才去了派拉蒙,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话音一落,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掩饰心里的紧张,跟自己的上司对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姜小姐,你真的非常了解我。” “就像我说的,超级粉丝。”姜一白用自己的咖啡杯碰了碰季绾的纸杯。 “交浅莫言深。”季绾微笑道。 “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姜一白立刻接话。 消息铃声叮咚响起,姜一白从包里掏出手机,是艾利克斯发过来的,之前她还奇怪明明是对方发的邀约,结果却不见踪影,信息也只有简短的两个词:紧急,速来。 紧接着下一条信息又跳了出来:煤气灯。 煤气灯是坎贝尔街358号一家著名夜间俱乐部,虽是很传统的俱乐部,不能与科帕相比,但据传闻不少喜剧界名流皆发迹于此,因而算得上扬名在外。 又据传闻,煤气灯的上一任老板,是死于暗杀,起因是睡了好莱坞某某大腕的老婆,还好死不死地去对方面前炫耀,因此招致灾祸。 又又据传闻,某不知名人士喝多了吹嘘自己在此邂逅过玛丽莲·梦露,还曾共邀一舞。 当然,这些都只是江湖传闻。 “朋友?”季绾很有眼色地问道。 姜一白点点头:“我得走了。” 她站起身拿起包,喝掉这位新上司请的最后一口咖啡,尚且温热。 “路上小心。”季绾提醒道。 “下次再见!” 姜一白走到门口,又忽然折了回来,距他两步远,站定微笑着看着季绾的双眼,郑重地说道:“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咖啡馆里人声鼎沸。 一瞬间仿佛红尘万丈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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