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别哭别哭。”大队长有些手忙脚乱,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帮着擦眼泪,急的直跺脚,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眼看到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乡里乡亲,顿时瞪了一眼,指着隔壁邻居蔡大娘喝道:“你在那傻瞅着干啥,还不过来帮忙。”
蔡大娘连忙把手里的篮子放下,一路小跑进来半搂住殷玉瑶,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悠悠地叹了口气:“孩子,可苦了你了。”
殷玉瑶渐渐地收住了哭,开始和大队长告状:“大队长,我想告我后娘虐待,求您给我做主。”
“什么玩意。”李翠茹瞬间变了脸色,急的直跳脚:“殷玉瑶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怎么虐待你了?我前几天还杀鸡给你吃,今天早上还用白面给你擀面条了呢,你可别丧良心。”
殷玉瑶冷哼了一声,指着院外面看热闹的邻居问道:“你说这话,你问问大家伙信不信?”
“不信!”蔡大娘第一个大声回应,拉着大队长就吐槽:“大队长,你不知道这俩孩子这日子过的苦着呢,别说鸡汤了,鸡蛋都吃不上一个。前一阵玉瑶病了躺在炕上下不来,她弟弟给她煮了个鸡蛋那婆娘还跳着骂了半天,我在隔壁都听到了。”
大队长转头瞪了眼李翠茹,又不满地看了眼村长:“是真的?”
村长擦着汗不敢吭声,这半年李翠茹对殷玉瑶姐弟俩不好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这个时候,谁家也不是都能吃饱肚子,他也不能因为俩孩子吃不饱就管人家闲事去。反正也没人找他告状,他就乐的装作不知道。
“好像听过一耳朵,不真切,毕竟我家隔这大半个村子,日常也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的。”村长支支吾吾的敷衍了一句,立马讪笑着说道:“周围邻居肯定知道。”
“知道!天天能听到这婆娘骂两个孩子。”
“我家虎子天天和磊子在一起玩,说这后娘每天只给孩子喝野菜粥,自己鸡蛋馍馍吃的香,饿的孩子连草根子都恨不得嚼两口。”
“自打怀了孕对两个孩子就不好了,以前都是装的。”
“天天骂玉瑶,逼着玉瑶干活还不给饭吃。”
“那一阵好像是还骂玉瑶上学浪费钱来着,不让她念了。”
“还打过磊子,我家小成说的,屁股都给掐紫了……”
殷玉瑶眼睛瞬间冒出火来,以前她上学不在家,以为弟弟只是有些吃不饱,没想到这李翠茹居然还敢打磊磊。她拳头忍不住捏了起来,恨不得把李翠茹按在地上狠锤一顿。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人都走了再和李翠茹算账。
殷玉瑶的亲娘为人良善又能干,以前在的时候谁家有事找她帮忙她绝不推辞,村里就没有哪个妇人不喜欢她的。她又是为了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敬佩她。自打李翠茹怀孕后对两个孩子的变化附近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开始大家都忍不住说几句,但是殷大成被媳妇拿捏的死死的,屁他都不敢放一个。
李翠茹更是一个混不吝的,她上无公婆管辖,下无丈夫制衡,邻居的闲言碎语和指责对她来说不疼不痒。她前面那个婚姻因为没生孩子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天天不是被婆婆骂就是被丈夫打,等丈夫一病呜呼又被当扫把星一样赶回了娘家。如今她在这里生了个龙凤胎挺直了腰板,丈夫又对她唯命是从,她恨不得把以前受过气都在这里撒出来,谁都别想再管她,因此对邻居向来是一句话不对付就骂街的。这样一来,确实邻居确实对殷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偶尔家里有多余的干粮偷摸给小磊塞一块,但是心里的不满都存着呢。平时众人聚在一起干活的时候就没少骂她不是东西,这会儿又正大光明告状的机会,立马都七嘴八舌恨不得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翠茹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倒是张平云张平生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十分安心,原来这殷玉瑶不得后娘疼,那再好不过了,以后殷玉瑶嫁到他们家就只能任由他们搓圆捏扁也没人会替她打抱不平。
李母见状心里暗恨这些邻居落井下石,也怕他们坏了今天“相看”的大事,连忙打圆场说道:“大队长,这真是冤枉,翠茹是拿他们俩当自己亲孩子一样。谁家的娃淘气不打两下骂两下的,这当不得真。而且这几天我来这,翠茹真的给他们杀鸡吃了,鸡腿都给他们姐弟俩了。”
大队长将目光又落在了隔壁蔡大娘身上,蔡大娘想了想说道:“前几天确实杀鸡了,但是给没给孩子吃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在屋里吃饭,我又不能趴人家门缝看去。”
大队长又问其他人有没有知道的,那几个家里小子和殷玉磊玩的好的都摇头:“没听孩子说吃鸡肉了,这么大的娃要是吃了鸡腿不得满村子嚷嚷去,哪儿能藏住这个话呢?”
大队长点头赞同,他家十来岁的大小子吃快猪肉都恨不得把嘴皮上抹的油光锃亮的出去显摆,这磊儿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藏的住事呢,既然孩子没说那指定是没吃。
李翠茹第一回有一种口说不清的感觉,她一拉殷玉瑶:“你别昧良心,你敢说你没吃?”
殷玉瑶脚底虚浮被她拽了一个踉跄,气的蔡大娘一把把李翠茹推开又把殷玉瑶护在怀里。殷玉瑶眼睛含着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病例递给大队长。
大队长是大队六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能读写的几个人之一,他接过病例本看了看封面是县医院的,再看里面大夫写的病例:长期挨饿、影响不良、贫血……
殷玉瑶又回屋里打开了拆封过的康复粉,顿时大队长的脸色更难看了:“都到了吃康复粉的地步了?”
要知道康复粉也不是营养不良就能领到票去买的,那得很严重医院才给开呢。
大队长气的脸都绿了,把病例往村长怀里一塞怒喝问道:“你就是这么照顾英雄子女的。”
村长识字不多,但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和被叫来的几个人凑在一起结结巴巴算是把病例看全乎了,这回看李翠茹的眼神都不对了。
如今年岁是不好,家家户户虽然吃不饱肚子但粗粮野菜的也能吃个七分饱啊。尤其此时正值初夏,春夏之际外面田野的野菜蘑菇、河里的小鱼小虾都能添补下饭桌,咋也不至于饿到营养不良贫血的份上啊,这说不是虐待都没人信。
大家谴责地看着李翠茹,连着看殷大成的眼神都不对了: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殷大成真不是个东西。
李翠茹百口莫辩,她确实是克扣两个孩子伙食来着,可她没想到乡亲们居然对这事都知道,更没想到殷玉瑶居然去县城看了病。有病例在,她再辩解也没用了。
李翠茹立马改了口风,连忙哀求道:“之前家里生孩子坐月子条件紧张是委屈了玉瑶姐弟俩,但是我现在真改好了,我以后保证不这样了。”
大队长卡壳了,克扣口粮的事确实挺可恶,但是也没法罚她,既然保证了那以后只能多让村里来看看,让玉瑶随时举报,除此之外他也没好的主意。
可是这种处理结果别说玉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孩子白受委屈了。
殷玉瑶看出了大队长的纠结,立马扔下第二个炸弹:“我后娘不仅克扣我口粮虐待我,还想把我卖了换彩礼。”
大队长这才想起来,殷玉磊那小子哭着喊着请自己来的时候是说姐姐要被后娘卖掉了,他来了刚被殷玉瑶的病容惊住了,倒把这茬忘了。
李母一听殷玉瑶说要把她卖了换彩礼,心里恨的咬碎了一口牙,她真是被这死丫头给糊弄了,还以为这十来天好吃好喝的给她哄好了,结果这丫头全是装的,也不怪不得女儿对她不好,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现在也没法算账,得把“卖她换彩礼”的事解释清楚,李家母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无比庆幸隐瞒了彩礼数目,把一百元说成了十块钱。
李翠茹一拍大腿哎呦一声哭起来:“这可冤枉啊,刚才和人家男方说彩礼才十块钱,谁家卖闺女只要十块钱的。我娘是看男方条件不错,家底好愿意出十块钱彩礼才说给玉瑶的。”
“就是就是,十块钱虽然不少,但说是卖姑娘就扯淡了。”李母这回没敢当着大队记说给玉瑶找工作的事,只把真的部分提了一句:“平生是他们村的小学老师,一天有十个工分呢。而且他们家里就他这一颗独苗,几个姐姐的彩礼都被他爹娘收在手里给他结婚用,条件是真好。”
十个工分是满工分了,一个小学老师拿满工分纯粹是扯淡。大队记对这种事心知肚明,对张平生更加嗤之以鼻:“你们家和你们村长家是亲戚吧,要不然这工作也就六个工分。”
张平生低头不吭声,大队记又看向殷玉瑶,表情有些为难:“十块钱彩礼虽然高但确实算不上卖闺女,你要是相不中就算了,让他们回去就行了,等回头我让我媳妇帮你找户知根知底的好人家。”
“谢谢大队长的好意,我不急着嫁人,帮我相看的事就算了。”殷玉瑶看着张平生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狠厉:“不过他们今天想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张平生,你有没有胆子当着我们土桥村的乡里乡亲说说,为啥你周围好几个村子的姑娘不相,非跑这八十里外的土桥村找媳妇?”
张平生和张平云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就听殷玉瑶又问到:“你们到底给的十块钱是彩礼钱还是好处费呢?若是那天我没听错的话彩礼是一百块,事成之后我那后外婆倒是能得到十块钱的好处费。”
话音一落,李翠茹母女、张平生姐弟两人外加田燕妮脸色都变了,原来殷玉瑶什么都知道。张平生脸涨的通红,张平云赶紧拉着他立马就要往出走。
大队长听这话音像是有些不对,下意识拦住了他们,下一秒殷玉瑶清脆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小院:“张平生,你被驴踢伤了下身成了太监的事是你说还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