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不方便演奏,聂霜换了件衣服再回来,就发现宴会厅的人都盯着她。
不用想,一定是渊趁她不在时,替她做了某种“宣传。”
忽然,就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她从不是一个会被轻易煽动情绪的人。
刚才那点争强好胜背后意味着什么,一时之间,很难理清。
虽然手中的琴不应该成为武器,但爸爸也说过,舞台如战场,要么不迎战,一旦踏入这片疆域,就不能退缩,只能倾尽全力。
箭在弦上,没有退路了。
身后的欢呼声,看热闹的居多,但这反而激起她胜负欲。
上了台,她优雅欠身,视线扫过众人,落在傅聿时身上。
跟其他那些看戏的都不同,他正冷静地望着她。
但显然,那并不是高兴的情绪,眼中睥睨,冷漠如霜。
是担心她输给渊,还是怕她给傅家丢脸?
收回视线,聂霜闭了眼,暗自深吸了口气。
雾迷冬日,离别的渡口,一曲低语缓缓诉出。
没想到重逢后第一次听她拉琴,竟然是托了其他男人的福。
傅聿时看着台上从容的人,眼神凛冽,连下颌线都绷紧了。
毕竟不是音乐厅那样的正式场合,在座宾客并不怎么关心姑娘们的琴艺,只是被本能驱使,试图窥探傅家的某些隐私。
比如,这个聂姑娘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降伏了那位多年来无桃花,无绯闻的傅少爷。
只是眼下看来,傅家少爷对于姑娘上台演奏这件事,并不怎么高兴。
然而不多时,看戏的也好,赏乐的也罢,竟纷纷将关注点聚焦在聂霜行云流水的演奏上。
这姑娘,看着不怎么八面玲珑,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渊本以为聂霜撒谎,待对方上了台,旋律从指尖溢出,她才开始隐隐发慌。
但转念一想,一个业余的,怎能跟自己这种专业乐手相比,倏然又安下心来。
倒是对聂霜的选曲有几分惊讶。
是那首原本也在她的备选曲目中,但最终因为难度太高,而被她放弃的《离人泪》。
渊唇角浮现轻蔑的笑。
胆子挺大的,就怕能力配不上野心。
聂霜的琴艺,比她想象中熟稔多了,但一首名曲,竟被演奏得如此平铺直叙。
在心里为手下败将哀叹后,渊拿起红酒杯,轻抿一口。
忽地,她动作一顿。
笑意僵在脸上。
某种惶惶的惊愕,攀上了心头。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首缠绵悱恻,哀婉伤感的《离人泪》。
聂霜的演奏,乍一听情感极淡,但随着旋律的递进回旋,情感与技巧浑然一体,留白的余韵方才慢慢显露。
那是种千帆过尽的释然。
对境界的诠释,早已超过对技巧的追寻。
朝宴会厅某个方向看去,渊那颗心倏然凉了大半截。
宴会厅西侧,坐着中央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程延。坦白说,她刚才上台表演,某种程度上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获得他的垂青。
然而,程延却始终对她的演奏意兴阑珊。但此刻,他却微眯着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眼里满是赞赏。
脊背攀上了一阵冷意。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曲子不长,很快临近尾声。
和开场时不同,这一刻,看客眼里的戏谑不再,眸底的赞赏都出自真心。
为这松弛有度,技术和情感浑然天成的水准而惊叹,更被这版从未听过,却动人心魄的《离人泪》所震撼。
宴会厅掌声雷动,将渊的惊愕烧成了熊熊怒意。
尤其是,她竟然在心高气傲的傅聿时眼里,看到了近似于倾慕的情愫。
他是她心底的一轮明月。
而此刻,他却将月光送给了别的女人。
颜面尽失,自尊也在这一刻被碾碎。
渊盯着聂霜,唇角仍保持着得体的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