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宫殿中起炭火,朱翊钧也换上了冬衣。
他今日穿着一件大红缎面棉袄,衣领处有一圈白色的兔毛滚边,映得那张小脸白嫩嫩、水灵灵,活像是拿雪团子捏出来的。
棉衣棉鞋穿在身上,朱翊钧还不忘拉着太监们陪他踢球。玩法主要是太监把球抛出去,小家伙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的笑。因为腿太短,穿得太厚,跑起来就跟个球一样。竹铃球在前面滚,他在后面滚。
冯保在一旁干活儿,眼角余光时刻盯着他。果然不出所料,小团子跑着跑着就左脚拌右脚,摔在地转上。
陪他玩耍的小太监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要扶他。朱翊钧推开那些伸过来的手,不要任何人扶他,自己爬了起来。
冯保走过来,看了眼他那满是灰尘的小手,准备带他洗一洗。
朱翊钧却仰着头,看着天空。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不偏不倚掉在了他的鼻尖上,小家伙打了个激灵,就感觉鼻子痒痒的,有水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淌,他伸出舌头去舔,舔不着,努力的皱起鼻子,滑稽的小模样,让旁边几个太监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冯保拿袖扣给他擦了擦:“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都要早一些,这才刚立冬不久,就开始下雪了。可以预见,即将到来的,又将是一个极度寒冷的冬天,不知有多少百姓熬不过这个饥寒交迫的严冬。
虽然不能将王朝的兴衰,简单归结到气候原因。但客观来讲,小冰河期的确给处在农业社会的大明王朝,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极寒天气、天灾频发、粮食减产、草场退化,这些都成为了战争爆发的导火索。
沿海倭寇、西南叛乱、农民起义、北方游牧民族侵扰……旷日持久的战争和饥荒,加上日益激化的内部矛盾,最终,将庞大的帝国推向灭亡。
“哇哇~~下雪啦!下雪啦!好大的雪呀!”
冯保还在忧国忧民的时候,朱翊钧已经开始撒欢了。
小家伙球也不踢了,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看似摇摇晃晃,跟个企鹅一样,实则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院外。
冯保跟在他身后追,一边追还一边吩咐道:“王安,斗篷!”
王安拿着小斗篷从寝殿出来,追出院外的时候,冯保已经追着朱翊钧出了玉熙宫。
冯保接过斗篷,从后面一把将朱翊钧裹起来,拉上兜帽。抱进怀里的时候,看到他脸都红了。
这么娇嫩的皮肤,哪里经得起冬日的寒风。
冯保哄他:“回去吧。”
小家伙整个身子藏在斗篷下面,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不回去。”
冯保笑着问他:“不回去是要去哪儿呀?”
朱翊钧抬手一指:“去那边。”
冯保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是太液池的方向。
小家伙又贪玩儿了。他虽然年纪小,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冯保知道,不能糊弄他,得跟他讲道理。
“这才刚下雪,外面没什么好玩的。等明日一早,地上有了积雪,咱们陪着小主子出来堆雪人好不好?”
他又指了指天上:“你瞧,天快黑了。听说今日尚善监准备了小主子最喜欢吃的元汁羊骨头,咱们回去洗洗手,准备用膳好不好?”
听到好吃的,朱翊钧立刻就把太液池抛到了脑后:“那我们快回去吧。”
寝殿里着炭炉,暖融融的。刚进屋,朱翊钧就迫不及待摘下斗篷,甚至还想脱了棉袄。
冯保按下他的手:“小心着凉。”
小家伙却跺了跺脚,急切的说道:“我热。”
冯保摸摸他的小脸:“暂且忍耐片刻。”
王安端来热水,冯保替朱翊钧洗脸洗手,这才找来一身轻薄些夹袄给他换上。
小家伙这下可自在了,在殿内跑来跑去,又到了门口,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脑袋:“呀,天真的黑了。”
此时陈炬恰巧从殿外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赶紧放下帘子,将冷空气隔绝在外:“小主子小心着凉。”
朱翊钧碰了碰他的手,触到一片冰凉。便拉着他来到炭炉旁取暖:“近一点,再近一点。”
铜炉的镂空雕花图案中透出隐隐红光,陈炬笑道:“想起一首诗。”
朱翊钧问:“什么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一次,朱翊钧对诗的内容产生了兴趣,歪着脑袋问道:“讲什么的?”
陈炬给他解释:“新酿好的米酒,烧红的炭炉,天色将晚雪意渐浓,能否共饮一杯?”
朱翊钧认真点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