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的操场正是人多的时候。 林庭骁看着冲着脸飞来的球,把球拍扔到一旁,耍赖似的坐到草地上。 “周屿行,我很长时间不打羽毛球了,你故意的?”他甩了甩酸痛的手。 周屿行掀起篮网走到他那侧,捡起地上的羽毛球。 他到栏杆旁拿起两瓶水,递给瘫坐在草地的林庭骁。 他也坐在地上,“没,只是好久不运动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林庭骁盯着他的脸看,试图从上面看出些端倪。 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段时间周屿行心情不错。 他拧开矿泉水瓶,刚长期发力的手控制不好力度,水洒在裤子上,他伸手胡乱地抹了两把。 周屿行起身拿起栏杆上挂着的外套,掏出包纸巾让他擦手。 哟,周大少爷还挺体贴。 他在心里吐槽。 周屿行盯着手机看了会,穿着外套打算走。 “干吗去?”林庭骁擦着裤子,没来得及拦他的身形。 周屿行已经迈着长腿走出羽毛球场门口,听到他的询问又回退一步,“买夜宵。” 馄饨店的老板娘去江南旅游了几日,现下才回来。 九月末的杏子已经是晚熟。 周屿行站在树上采摘。 或许是时日太晚,不少杏子都已经发黑发烂。 他摘了树上大半的杏子,能吃的也只有小小一盒。 老板娘正好出来倒淘米水,看着他手里的小盒杏子,出声安慰。 “晚熟杏就是这样的,能吃的可能性很小。这是今天你来摘了,不然又得掉落一地,辛苦了张叔收拾。” 杏树的叶子落了很多,凄凄凉凉的像是枯树干。 也是奇怪,残秋九月,竟然还会结杏子。 她记忆里周屿行并不喜欢吃杏子。 只有卫初再三哄骗,才会试探性地吃两个。 之后就被酸得掉泪。 那时不过四五岁,转眼已经是十几年的光景了。 “谢谢孙姨的款待。这附近还有没关门的水果店吗?”他记得原来街角有一家,现在已经改成了猫咖。 老板娘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左边那条路右拐,小胡同有一个自己种水果的老人家。你可以去看看,不过这个时候应该休息了。” 周屿行抬头往暖黄色的灯光处望了望,“好,谢谢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我记得你不喜欢杏子。”她是看着周屿行长大的,对于这些问题也不避讳。 周屿行没说话,只是朝她摆了下手。 算是告别。 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老板娘从脑海里回忆起倪清的样子,确实很般配啊。 巷子里风很缓,低矮的围墙下有棵歪脖子树。 周屿行把手里拎着的盒子放在门口,侧身进了老人的水果店。 只零零散散的几个箱子,只剩箱底的一层水果。 看来这里生意很好。 老爷爷正坐在院里编竹篮,略微干枯的手上是青紫的血管。 他看着周屿行的身形,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小伙子自己挑,我这竹篮收个尾就帮你称重。” 杏子是饱满的橙色,只是周遭的叶子有些干枯。 周屿行用小铲子倒了一些在塑料袋里,又放到一旁的电子秤上。 老爷爷抬眼看到他的动作,“20块钱一斤。” 挺礼貌的一个小伙子。 周屿行微微弯下身子摁了数字,125元。 他微信扫了钱,转头,看见堆在大爷身后的竹篮在风的吹动下摇晃着。 老爷爷看着他突然靠近的身形,明显有些慌张的要起来。 周屿行伸手接住掉落的竹篮,即便是竹子制成,砸到人头上也难免受伤。 老人看着头上的手臂,才明白他的意思。 周屿行把原本杂乱的竹篮采用倒扣的方法又整整齐齐地摆好。 不到十分钟的事情,对于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却很难。 他看着周屿行抬手把最后一个篮子放好。 他又低头把老人的座椅移到安全的地方,拿着水果袋子要走。 “小伙子,”老爷爷出声叫他。 周屿行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两个桃子
。 “谢谢你,许久没人帮我摆竹篮了。”老人的眼神有些浑浊,却难掩眼里的感激。 周屿行单手接过,“谢谢爷爷,举手之劳。” 老人笑着点头。 他给倪清发了两条消息,她没回。 倒是林庭骁,给他发了好几条语音。 他没戴耳机,直接转字去看他说话的内容。 林:我去操场上好大的表白阵仗,要不要来围观? 林:我才发现好像每个学院都有人来,好像还有什么活动。 周屿行打算摁灭手机,他对这些活动并没有太大兴趣。 聊天框里忽然出现倪清的名字。 他搭在关机键处的手停顿了下,然后摁开了语音。 “我才发现倪清是摄影师,我凑到前面看了眼她的相机,拍的确实好。”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混杂着人群的欢呼声和躁动的电子音乐。 人声鼎沸。 周屿行站在田径场的最外侧。 那些人自觉地把表白的人围在正中间,未尽的蜡烛在风里微微摇曳。 他看到了举着相机的倪清。 她站在人群的最里侧,白色的纱裙在冷白的路灯下泛着光。 她总是最显眼的,即便什么也不做。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最中间的男女主角拥抱在一起。 她摁动相机拍了最后两张照片,然后退到人群外侧。 他看到她抬手擦了眼泪。 她似乎很容易掉眼泪。 “回头。”他叫她。 倪清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目光迷惘地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他身上。 她眸中的水雾还未完全消散。 但是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眼里的雀跃藏不住。 她背着相机跑到他面前,“你怎么过来了?” 她今天没有化妆,素净的小脸被冻得发白。 “没穿外套?”周屿行单手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把手里的那盒杏子递给倪清。 她蓦然被茉莉的清香包裹。 倪清对这味道迷恋得要命。 她隔着外套握住周屿行的手腕。 他看起来清瘦,手腕却结实有力。 “我带了外套。”倪清把挂在相机包带上的蓝色卫衣给他看。 她的视线落在手里的盒子上,橙色的圆润杏子。 他竟然带了杏子给她。 “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过来找你了。”周屿行单手插兜,眼眸漆黑地看着她。 倪清下意识地去看手机里的消息,她刚才拍照太过专注完全忘了看手机。 “穿衣服。”他出声提醒。 倪清才回过神,拿着那件蓝色卫衣套在身上。 “郑姨很感谢你上次的帮忙,还想邀请你一起吃饭。” 风把树影吹得摇晃,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 拿着那袋水果并不好套衣服,倪清单手去拉拉链。 只是好像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 她抬眼,看到周屿行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拉链。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任由他摆弄。 他们间的距离很近,倪清微微偏头拉开距离。 只是他身上的味道太过好闻。 “这个也是郑姨买的吗?”倪清抬了下手里的袋子,试图缓解现在尴尬的气氛。 “刺啦”。 周屿行成功拉上了拉链,一直上延到她的领口。 “你觉得呢?”周屿行抬手,把卫衣连着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从领口吹进的风霎时停住,只留下耳边呼啸的风声。 那只带着温度的手似乎揉了下她的头。 只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时那触感就烟消云散。 倪清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有没有人看向这边。 只是树下并没有人。 “你送我的?”她踮着脚去看他的神情。 她才发现他的黑色外套上还有残留的杏树叶子。 只是在这样的夜晚,那片叶子似乎和他的外套完美搭配在一起。 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
>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没有伸手理。 栏杆外面是喧嚣的街道。 人们不知疲惫地欢呼,聚会,然后散去。 疾驰而过的摩托车带起一阵刺鼻的烟味。 巨大的轰鸣和青年肆意地笑声,保安大叔拿着通讯器在后面追赶。 倪清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那些烟味才被风吹散了些。 周屿行挡在她身前,少年的肩膀开阔,遮住外面那些混乱的场景。 她忽然发现,好像很久不见他抽烟了。 “谢谢你,帮我带这么多杏子。”倪清笑着歪头,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周屿行愣了下,他第一次见她这样笑。 没有了任何顾虑,完完整整地把她的心情展示给他看。 装着杏子的纸袋很大,倪清下意识地摸了摸底部,才发现了一个硬质的盒子。 她伸手把那个盒子翻到上面,是一个拍立得。 她抬眼看周屿行,他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小南说你喜欢,路过那家店就买给你了。”他不自在地解释着。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倪清把那个相机盒推到他面前。 她不记得是不是和小南说过这件事,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该收。 “小南说你喜欢这个很久了,所以买给你。”他的语气很淡。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很久了,所以买给你。 倪清给很多人买过拍立得,作为他们的生日礼物或者毕业纪念。 她很喜欢。 但是她没有给自己买过。 她总是觉得会有人发现并且买给她,于是她等了很多年。 直到她自己都慢慢忘记这个小小的愿望。 但是现在,有人满足了她的这个愿望。 那颗在心底的树迅速扎根发芽,然后开出一朵纯白的花朵。 “我好开心,周屿行。” 少女轻盈的身体靠近,淡淡的玫瑰味萦绕在他周围。 他身体僵硬着有些不知所措。 那只温热的手隔着t恤在他的口袋里放了些什么,然后飞快地转身跑开。 “记得吃糖。” 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他摸了下口袋里的糖,然后耳尖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真是。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