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的情况得到稳定，周屿行和郑雯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街道上没有人，偶尔疾驰过车辆。 空气里是甜腻的味道，倪清抬头，路对面的移动烤箱正冒着热气。 烤红薯的味道很香。 记忆里姑姑总是在篝火旁摆上一排红薯，借着边缘的烈火把它们烤熟。 虽然那时候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每次她和邵逸都会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待。 她的眼神总是过于专注。 上次在馄饨店也是。 周屿行没说话，抬腿去了路对面的小摊。 师傅动作熟练地从烤炉里拿出一根红薯，用黄纸包了，递到周屿行手里。 一对情侣也停留在小摊前，女生穿着淡蓝色的公主裙，头发上是一个同色系的蝴蝶结。 淑女系的装扮。 她的目光转移到男生脸上，他个子很高，穿着灰色卫衣，有些倦意的脸上是专注的神情。 倪清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只是平时拍照的人太多了，不能准确地从记忆里搜寻出某个人。 她微微皱着眉认真思考着，偏高的温度从手背传来，她低头看着手边的烤红薯。 抬头看见周屿行略带调侃的眼神。 不会被误会在大街上盯着陌生男人看吧。 倪清抿了下嘴角，试探着开口，“他或许是我之前拍过的顾客，一时想不起来了。” 手里的红薯温度很烫，她看见周屿行点头，撕开外层的黄纸。 褐色的外衣包裹着橙红的果实，香甜的气味蔓延在鼻尖。 和记忆中的味道并不差太多。 但是是周屿行买的，她忽然觉得这个红薯的味道会很不一样。 风顺着领口灌到腰际，带起皮肤上细小的颗粒，她打了个哆嗦。 周屿行走得慢了些，直到倪清和他并排才恢复了步速。 倪清咬了一口红薯，“谢谢。” 她补上迟来的谢谢。 “刚开始免费约拍，就会找很多人。” 她扒开红薯外部的脆皮，扔在垃圾桶里。 只是略微黏腻的起皱的皮粘在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口袋里有纸巾，只是脏着手怕弄皱他的西服外套。 “怎么？”周屿行垂眸看她，手里还挂着给倪清的擦伤药。 她似乎总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的那点期许藏不住。 “手太脏了，我口袋里有纸。”她指了指他的西服外套。 又不是多珍贵的东西。 周屿行单手撕开医用湿巾，摁在她的手掌上擦干净。 他的手指温热，连带着接触的那块皮肤都微微发烫。 “论坛上的事为什么没解释？”他垂眸，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倪清愣了一下，嘴里的那块红薯有点烫。 她没想到周屿行会直接问她这件事。 “对不起，我早一点澄清你也不会卷入谣言。”她下意识地低头，像是犯错的小孩子等待责罚。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眉头皱了皱，她似乎总在道歉。 “如果韩瑜知不说的话，你就任由它发展吗？” 他的声音有些冷，说的话也像是质问。 倪清有些语塞，看着地面上的那些落叶没有回答。 初秋的落叶还带着未蒸发完全的水分，踩在上面也没有清脆的响声。 她似乎一直在他面前出丑。 他觉得烦了，所以想要划开界限。 倪清脑海里蓦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抬眼，神情淡漠。 “我信。” 路灯忽然一瞬间都亮了，照在周屿行锋利的眉眼，那片光晕温柔又多情。 像是言情小说里救赎别人的男主角。 可惜被救赎的人不是她。 “不一样的，周屿行。” 倪清抬头看着空旷的灰蓝色天空，灰色轮廓下的飞鸟扇动着翅膀飞过。 她明明没有再说话，可是他还是感受到她的难过。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事情就算我咬破了舌头也解释不清。” “就像那次在篮球场，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
r> “可是就算被砸还是会有人认为是我的错。” 她知道就算说了周屿行也不会理解她。 但是压抑太久，一旦有了突破口，那些委屈就倾泻而出。 只是这次，她没有哭。 “你只是篮球场那一次帮了我。”她对上周屿行的视线，试图从那里找出一点嫌恶。 可是并没有。 “还有在面馆的时候，还有昨天你受伤，之前帮你摘杏子。”他少见地执拗起来，如数家珍地和她争辩。 像是吵架想要获得胜利的小屁孩，细数每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倪清张了张嘴又沉默。 “怎么，对待别人就知恩图报，到我这里就没话说？”他嘴角噙着笑，面色愉悦地看着她。 倪清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看着他被风吹起的那撮呆毛。 摇摇晃晃的，和他现在一样幼稚。 “你看有些东西算不清。”他正了神色，静静地看着她。 “我为你拍一组照片吧，虽然我的摄影技术也不算太好。”倪清忽然开了口。 路口亮起红灯，周屿行停下脚步，“用来回报我的帮忙？” “不是，是我邀请你做我秋日主题的模特。”倪清也知道他的意思，抬着头看她。 他忽然发现她有时候很倔。 “为什么是我？”他扬了扬眉梢，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我觉得你很适合秋天，高大挺拔，疏离淡漠。”倪清没犹豫，把内心里的那些想法说出来。 周屿行扯了下嘴角，“这算是正面评价？” “当然是。很久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倪清没说谎。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觉得他很有镜头感。 周屿行有点想笑。 原本是想告诉她学会反抗，学会自证然后去打击那些造谣者。 只是眼下却聊到了他要给倪清当模特。 但至少，倪清把他划进了自己的范围内。 他莫名地，有点开心。 “那时间是我来定。”周屿行罕见的先提了要求。 “好。”倪清答应得爽快。 没有人再说话，只是周屿行的背影都透出些开心来。 倪清莫名的，有一种跳入圈套的错觉。 周屿行回宿舍的时候，林庭骁正在补微观经济学的论。 林庭骁的手指在键盘上急速飞舞着，注意到门口的身形，“回来了，小周。” 手里的外套似乎还余着温度，周屿行随手拿了一个衣架，挂到柜子里。 手机里忽然有一条信息。 显示栏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个小企鹅。 是临时会话栏，他点开聊天框。 入眼是一张女生的背影，背着光，她肩膀上的暗蓝色蝴蝶最为显眼。 ——哥们别怪我没劝你，倪清可不是什么好人。 没有来的恶意提醒。 他滑动屏幕删除了那条消息。 他有些分神，饮水机的开关也忘了关。 玻璃杯里的水溢到外面，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片水渍。 他到墙边的角落拿起拖布，连着一旁的晾衣竿也滑落在地。 宿舍里很安静，偶尔会有微风，铁质杆体和地面的碰撞吸引了林庭骁的注意。 “有心事？”林庭骁看着站在身后拖地的周屿行，他很少会打乱东西，也不会制造噪音。 “没。”冷清的一个字，他低头去捡地上的衣杆。 林庭骁看着他明显迟钝的动作，手里也停下了操作，抬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他耷拉着眼皮，似乎很疲倦。 虽然认定了那人是故意抹黑倪清的形象，但周屿行还是想知道那张照片的来源。 他承认他在意倪清。 林庭骁摘下挂在柜子侧面的耳机扣在头上。 他恍惚听见有人叫他，转头正看见周屿行正在解衬衫扣子。 他平日里不喜欢穿衬衫，觉得太过拘谨。 或许是常年晨跑的缘故，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小臂的青筋微微凸起，偏冷的肤色都透着力量感，最下侧的腹肌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人鱼线。 啧，真碍眼。 林庭骁翻了个白眼，“周大少爷叫我观赏你的身体吗？” <
> 周屿行随手套了件黑色的t恤，单手把椅子调了方向，“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他故意用了“请教”这个词，林庭骁最喜欢别人把他当老师。 林庭骁听清了那句话，一把摘下耳机，反坐在椅子上听着周屿行接下来的话。 “说说看，既然有人请教，我自然全力以赴。”原本写论的枯燥完全被驱赶，他把手拄在椅背上，等着周屿行“请教”。 “倪清还记得吗？”他问。 林庭骁表情疑惑，“谁不知道法院的摄影师，她在咱们大学城这片都有名。”他抬手在手机里翻了个帖子，“微博粉丝十几万，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你不关心这些方面，大家对于这些艺术类的东西都很关注。” 周屿行敛下眼皮，确实，他对这些消息都不太在意。 “所以你要问什么？”林庭骁拉回话题，想着周屿行第一次从他这里询问女生的信息。 周屿行的手指摩擦着椅子上的木屑凸起，淡淡开口：“你知道倪清身的事情吗？” 他其实并没有打听他人隐私的习惯。 只是对于倪清，他想了解更多。 林庭骁拍了椅背一下，似乎因为太过激动而用力过猛，捂着手心疼了好一阵。 “你说这个我可清楚。当时正是老郑喜欢她们宿舍那个大一学妹的时候。” 郑启帆，他们的河北舍友。 周屿行大概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涉及的人际关系，还挺麻烦。 林庭骁见他抬着眼皮还有往下听的兴趣，打算把这事他所知道的都一一说明，“那会刚开学，联合查寝要求录视频。 咱们学院对这些倒不在意，但是法学院那种制度森严的地方，对这些地方抓得紧。 那会儿你还没从瑞士回来。” 他今天的叙述繁复，许是很久没打开话匣子。 周屿行也罕见地专注神色听着，手机都放在桌子上。 真奇怪。 他眼神催促，他于是继续说下去，“当时也有人喜欢从视频里找帅哥美女捞联系方式。 结果有个人就看见视频里有个女生露着身的照片。 那是件很普通的吊带，但是衣服的感觉分人。” 他含蓄地表达着那张照片里倪清姣好的曲线。 “既然是查寝的视频，自然就有人发到表白墙里捞人。 可是那是法学院啊，那么大胆的身，大家都对这个放……肆意的女生好奇。” “后来那个视频的发出者貌似还专门召开了会议，表示自己平时太忙，这次拍到倪清照片也是无心之失。 但倪清肩膀上的蝴蝶，其实是纹身贴，她的那个自拍影集据说还在国外获奖了。” 林庭骁说得口里发干，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偷偷去看周屿行的表情。 他眉眼认真，正想什么入神。 “别说我多想。其实我觉得田薇那伙人，对倪清挺有恶意的。”他知道周屿行不喜欢人际里的弯弯绕绕。 “我知道。”周屿行回应着。 林庭骁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不会对倪清上心了吧？” 周屿行没说话。 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