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有考试吗?”倪清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泠白月光在他眉眼间落下阴影,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延伸到黑色高领内衬遮住的喉结,显示出少年原本淡漠而疏离的模样。 她移开了目光去看那弯月亮,想要赶走这种陌生感。 手心的炙热感传来,是他的温度。 很奇怪,他的手比刚刚在室内要热得多。 “不是很重要的考试,我可以过。”他低头看她,嘴角还噙着笑,“我看起来那么像学渣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考试之前复□□会事半功倍。”她慌忙摇摇头,想说些话缓解现在尴尬的情景。 “我考试前一晚的复习都可能遇到考的题型,虽然我是短时间记忆,需要反复学习,不过还是蛮有效的。” “我听说过你的成绩,你很厉害,不要妄自菲薄。”他语气肯定,好像倪清真的是什么天才型选手。 很少有人这样直白而认真地夸她,那种从心底对她的认同和欣赏,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她不好意思地笑,“谢谢你的夸奖,我相信你明天也可以高分稳过。” 周屿行想起高考前几天和同学也是这样无比礼貌地祝贺彼此,他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承认,确实想考高分,然后看到她崇拜的眼神。 “谢谢,我会努力的。”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表情却蓦然郑重起来,倪清没忍住笑出声,肩膀因为笑的幅度都轻微地抖动着,“一个考试而已,我们像是百日誓师,好中二。” 周屿行挑了挑眉,“你喜欢就好。” 话音刚落,他迈着步子从她身边离开。 倪清微微发愣,却又随着惯性因为牵在一起的手而跟在他身后。 她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只是从背影都可以看出他的笑意。 什么啊,捉弄她很有意思吗。 回到宿舍的时候三个人都在,室内昏暗,她伸手摁开了台灯。 灯光落在桌面上的三个精致信封上,左下角有署名,倪清定睛看了一会儿,知道是她们三个放在这里的。 右手边是一个柠檬蛋糕,镂空的雕花剪纸包装,正上方是陶瓷的白盘,一颗仿真的柠檬放置其中,上面是那家店铺的简称。 这样小众却昂贵的甜品店坚持下来的原因无非是味道好。 但这样的包装属实有些浪费。 不知道信里会是怎样的内容,但她大概猜到是道歉的意思。 晚上吃的面虽然清淡,但倪清依旧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拿着桌边的杯子去接热水。 她想起周屿行买的茶,从袋子里拿出来拆了一包,红玫瑰的馥郁香气混杂着蜂蜜的甜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倪清拿着水卡到饮水机下接水。 如果她们道歉了,她就不会继续装着冷战的冷漠模样,她向来是心软的人。 只是那样大闹一场后,自己心里的芥蒂就不会消除。 这种别人眼里的“小事”,她会记很久,像用刻刀在枯木上留下凹痕,任由风雨来去,也不会浅淡半分。 在委屈难过时反复回忆那时的痛苦,从而得到心理上的受虐感。 倪清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点不正常,只是这样做出了心理上的刺痛感也没带来什么。 她抿了一口水,把感冒药咽下,借着台灯的光去看信里的内容。 她属于比较好懂的人,或者说不太喜欢计较的人。大家都知道她更喜欢字交流而非正面语言。 几封信的内容大体一致,都是表达之前对她的错误看法表示抱歉,但柏思漓信里提到了一个人,关于图馆那件事的原委,是田薇“无意”透露的。 她大概明白了柏思漓那天为何会发那样的火,田薇口头污蔑的本事或许很大,就连那次照片事件都能全身而退。 自己这次又是被怎样编排的呢,她没心情了解。 在任何冲突中她都不占上风,就没有必要和他们争辩。 至少她现在过得很好,成绩良好,有稳定收入。 这世间的因果都是平衡的,总不能她万事顺心。 她把看过的心整齐的叠好放到信封里,随手放在收纳信纸的抽屉里。 桌面上的蛋糕她没胃口吃,只是放在这里难免会坏掉。 “要一起吃蛋糕吗?”她侧身去看她们的表情。 或许没有猜到她会这么快原谅她们,柏思漓涂抹着卸妆膏的手微微一顿,一小抹膏体滑进了眼睛,她努力眨了几下眼睛,
流了眼泪才感觉好一些。 乔默和阮月已经凑过来等待倪清切好蛋糕。 平日里这种时候都是倪清切好了放到她们桌上,只是今天倒都主动凑过来了。 蛋糕被切成四块,柏思漓站在她身前时面色还有些尴尬,“学姐你不生气了?”她试探着开口。 倪清切蛋糕的动作未停,直到把那块蛋糕放在托盘上才去看柏思漓的表情。 她正神色愧疚地低着头,倒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不叫倪清了,我还不太习惯。”话语带些揶揄的意思,但她语气还温和着。 听着她玩笑的语气,柏思漓也放下心来,“我不会再信旁人挑拨离间的话了,绝对没有下次,我保证学姐。”她语气凝重,好像在郑重地宣誓。 倪清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原本想要说明原则的气势偃旗息鼓。 或许是和好的缘故,乔默拿了自己的瑜伽垫放在地上,又盖了毯子在上面,四个人就坐在地板上说话。 乔默的吃相有些糟,鼻尖上都是奶油,倪清拿着纸巾,温热的指腹从她嘴角擦过。 阮月回头,正对上倪清有些无神的眼睛,她忽然有些羡慕她看似云淡风轻的性格,似乎没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心思,她总是平静而温柔。 偶尔透出的热情又像骄阳照耀,足以温暖她们这些人。 “我听说宁枫又在锲而不舍地追求田薇,都送了好些花,只是她也不做回应。”柏思漓故作神秘地说。 “感觉就是吊着他啊,果然恋爱脑无论男女都无药可救。”乔默跟着附和,看着倪清沉默不语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学姐之前拒绝过他的拍摄请求吧?” “学姐好像就拒绝过两个人。”阮月从记忆里搜寻出那两个人的影子。 一下子变成了寝室茶话会的中心,倪清还有些不适应,于是点点头,“一个是他,一个是学院的女生。” 柏思漓也跟着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我记得那个女生长得很好看呢,学姐怎么没同意?” “你说的学姐好像大色狼。”乔默撇着嘴表示她表达不当。 柏思漓笑,眉眼都舒展开,完全没有了昨天的戾气,“没有那个意思啦,下意识就那样说了,所以学姐为什么拒绝了那个女生?” “挺奇怪的一个点,”倪清拿起叉子挑起蛋糕上的那片柠檬,“我不喜欢拍和历史事件相关太大的照片。我每次给人拍照都会说明这点,但是那个女生刻意隐瞒,到了拍摄地点我才发现她骗了我,后来就不欢而散。” 当然她只是自己不喜欢拍摄这方面,如果身边有人喜欢她也不会觉得什么,毕竟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不一样。 柏思漓反应过来,之前来找学姐拍照的人都知道这点,况且倪清擅长的是氛围感拍照,过于繁复的服饰反而没有什么亮点。 “算了,别管他们,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谣言,传些空穴来风的八卦,听多了就觉得没意思。”她转移了话题,想问问乔默的恋情状况。 脑海里却闪现了谭西柯的脸,他冷着脸和她说分手,心里原本想要调节氛围的那团火也像被一盆冷水浇灭。 “前几天说请你们吃饭的事搁置了,等十月一假期补给你们。”或许是察觉了柏思漓的异样情绪,倪清接过了话题。 “可以啊,我听说校庆改在了十月一假期,不知道有什么大节目呢,感觉准备了好长时间。” 柏思漓顺势靠在倪清的肩上,知道她刚刚是为自己解围,她身上还有极细微的玫瑰茶的味道,“学姐你好好啊。”她附在倪清耳边说道。 “别傻,好好爱自己才是主要的,别人好也没用的。”倪清微微后仰,把肩膀调整成适合她倚靠的角度。 乔默也凑过来靠在倪清的肩膀上,“学姐那天的事我们真的很抱歉,以后不会了。日久见人心,我们都知道学姐是很好的人。” 没想到她们还会强调自己的歉意,或许是听多了道歉的话,她的心里很平静。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她剥了颗葡萄放到乔默嘴里,汁水流到指缝,她抽了张湿巾擦净,手上却依旧有酸涩的味道。 她想起身洗洗手,却发现现在并不是时候。 “学姐一定要参加校庆,那个节目报名已经很久了,可以加学分而且我专门为你写的词。”提这个话题的是阮月,她对于和学分相关的都很关注。 倪清只记得班级群里发过一次,自己也不太在意,她对集体活动不感兴趣。 不,或许和田薇对峙那次倪清提过这件事。 “学姐到时候一定要穿那条白裙子
,艳压四方,我也要好好跳舞,压田薇一头。”柏思漓咬着吸管。 “舞蹈总是相通的,我记得你不是学芭蕾的,班里那些女生是现代舞吧。”乔默摇着头感慨。 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空虚,十月一的话原本打算回家,但是如果校庆也在那个时间段,估计就没时间了吧。 她很想念握着奶奶手睡觉的日子。 她一直很胆小,不适应自己睡觉,午夜梦醒时总是一身冷汗,那时自己会寻找奶奶的身形,抓住她的手拉近距离才会安心地再次入睡。 她讨厌喧嚣,却又眷恋一隅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