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宿醉的缘故,倪清睡了许久。 她睁眼时屋内黑漆漆的一片,仅有的一抹光亮是阳光自那窗帘未拉紧的缝隙泄在屋内。 她眨了眨眼,看向墙上的挂钟,七点二十,还来得及去参加校庆。 脑袋有些沉,还伴随着隐隐的疼痛,昨天不该喝酒的,倪清摇摇头,想要赶走这种混沌感。 她推开卧室的门才发现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周屿行不在,她看到餐厅桌子上的热牛奶。 那张便利粘贴在牛奶杯壁的外侧,那上面是痩劲清俊的字体。 倪清抬手摘下,看到上面早已干涸的字迹。 ——公司有早会需要我去参加,微波炉里有煎蛋吐司,记得吃早饭。 她从微波炉里拿出还有余温的煎蛋吐司,咬了一口在嘴里,外焦里嫩,鸡蛋的醇香化开在舌尖,味蕾被打开,她连着咬了好几口,隐隐有了饱腹感后才喝了几口牛奶。 周屿行似乎很忙,他家的公司总有事务要他去处理。 倪清抬眼望去,那些枫树早已零零散散地落了许多,在院子里形成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有清脆的叶片碎裂声。 原来已经快要到冬天了,她的冬日影集还未找到模特。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垂眸看了眼消息,前些日子约定看的房主也给了确切消息,她给装修公司发去消息。 校庆过后,她应该也会有很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赶回学校的时候大会堂的校庆已经到了开始确定节目的阶段,倪清买了杯梨清茶,走到后台时柏思漓正在确认人员。 “学姐,你来了。”柏思漓匆匆地和她打了招呼,又开始确认起舞蹈的队形来。 倪清看着手中的稿子,又默默看了两遍旁白,终于确定能把这些晦涩的字完全记下来。 前台传来主持人情绪高涨,声音洪亮地报幕声,大家都凑到幕布后去看台前的场景。 这场准备了一月之久的校庆总算拉开序幕。 倪清随手把那张稿子放在一旁,看着那些凑到幕布后的活跃身形,拿起相机拍下这一幕。 在昏暗的后台环境里,仅有的亮光从幕布的缝隙透过,落在少女们月白的长裙上,她们聚在一处,发尾的银饰蝴蝶泛着细碎的光,朦胧的光晕模糊了她们的脸庞,却难掩她们脸上欢欣愉悦的表情。 倪清看着相机里刚刚拍的照片,垂眸沉思。 “拍了什么?”柏思漓在镜前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没有失误,回头就看见倪清正拿着相机笑。 她凑近倪清去看她相机里的照片,却在看到照片后轻轻惊呼,“不是,学姐你也太会拍了,好漂亮。” 倪清摁着相机的转换键给柏思漓展示照片,“等你上台了,我也在台下为你拍好看的照片。” “别对我太好了学姐。”柏思漓靠在倪清的肩膀上,把手掌展示给她看,“好紧张啊,我出了好些汗。” 倪清从一旁的摄影包里拿了一包湿巾,拆开了一张顺着柏思漓手掌的纹理擦干净,“不必紧张,你的舞蹈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演出一定会成功的。” “我只是想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取得这个机会,想着总不输给田薇。”柏思漓幼稚地努努嘴,话语里也带了些不服输的意味。 “你要是法考也有这份硬气在就好了。”倪清戳戳她的脑袋,“如何和她计较这么多?” 柏思漓注意到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摆正了身子,“讨厌就讨厌,哪里还需要理由。” 倪清还想问些什么,才发觉田薇也带着合唱团的人走进来。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沉默起来。 “咣——”铁皮保温杯落地的声音。 大家都抬眼去看,却是一个面容青涩的学妹举着那张被洇湿的讲稿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生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声音里都带了隐隐的哭腔。 倪清定睛看清了那张纸,才发现是自己节目要读的旁白手稿。 “谁手下的人,怎么不知道小心一点?”柏思漓声音里带了嗔怪,又摆手招来后勤,“备用稿,拿过来。” 柏思漓自那女生手里拿过包着手稿的外层塑封,才发觉那上面也沾染上了黏稠的液体。 “这喝的什么东西,一点不好擦。”柏思漓拿了湿巾在手里,用力的搓擦,却还是无济于事。 “你说话注意点,这个学妹身体有问题,为了这个表演准备了好久,她害怕自己一会合唱出问题,专门准备的临时糖浆来喝。”宁枫挡在那女生
眼前,眉眼里都是凶神恶煞。 “你别道德绑架我,难道这就能成为她犯错的理由吗?”柏思漓条理清晰,冷笑着反驳他。 “还是快想想补救办法,马上就要表演了。”一旁沉默的田薇总算出声,脸上都是关心的焦急。 柏思漓想她还真会演戏,上前一步就想与她争辩几句。 “法学院舞蹈表演,《惊春起》准备。” 报幕老师的声音响起。 舞团的女生面色忧虑地看向倪清,眉眼里都是紧张的忧虑。 “学姐,”柏思漓的面色也有些苍白起来,“这塑封上的印花还是我们专门挑的……” 倪清伸手拍拍柏思漓的肩膀安慰她,又安慰地看向其他表演的女生,“不必担心,我可以在幕后,那些台词我已经背下来了,放心。” 柏思漓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倪清眼里那些温和的笑意的时候那颗慌乱的内心也渐渐平静。 她带着跳舞的一众人走向台前。 倪清重重地看了田薇一眼,而后走向幕后的音响室。 田薇却被那眼神看得一惊,她从没见过倪清那样审视冷漠的眼神。 “不必在意她,平日里未免张扬太过了,总要给她些教训,让她也跳脚。”宁枫回忆起刚刚倪清那副神情,更加确认了她平时的温和都是装出来的。 就算他们是故意的又怎么样,没人有证据。 舞台上的柏思漓和其他女生站好了队形,心里却越发紧张起来。 事发突然,她们也不确定这场比赛会不会出意外。 “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家俗衣服。” 温柔又沉静的声音自音响里传来,似潺潺流水包裹的琴音,抚平她们心中的焦虑。 柏思漓和身后的女生对视而笑,她们就随着那婉转的琵琶声翩然起舞。 那些泠白顶光落在她们眉眼,坐在正中央的柏思漓面覆白纱,手指纷飞在琵琶上,弹奏起那支乐曲,鼓风机的风力刚好,吹起她们月白薄绸裙摆,仿佛真的置身于茫茫月夜里的古典仙女。 倪清看着台上那些姣好的身形,心情也好起来,按照脑海里记下的诗词,在每次歌声停下的空隙念出旁白。 只是可惜,不能借着读完旁白的空隙下台为柏思漓拍照了。 台下掌声如雷,柏思漓带领一众人弯腰谢幕。 “学姐,你别太厉害了。那么多词,你真的都记下来了。”柏思漓刚从台上下来,守着倪清自音响室出来,整个人都拥进她怀里。 乔默拧开了一瓶滋润嗓子的饮料递给倪清,“已经被学姐的声音迷倒,集市上都是夸声音的,已经在评论区认领了学姐,他们可羡慕去吧。” 倪清被她们的彩虹屁夸得脸热,摆摆手示意她们停止这些吹捧,“好了,总算完成了这个节目。” 田薇那些人早已去了舞台后准备,化妆室的这一角只有她们几个。 柏思漓皱了皱鼻子,“真想不到,现在连明面都不装了,直接这么有针对性。” “学姐,夏丞学长是不是找你说了比赛的事情?”阮月神色有些担忧地看向倪清,后者点了点头。 “我听说她也找过夏丞学长,后面被拒绝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吧。毕竟任何一点学分都会影响未来的保研名额。”阮月无奈地叹气,“而且她身边那个宁枫真的挺坏的,听说他之前还恶意举报过能保研的一个学长。” “啊?”乔默眼里都是震惊,“我之前确实听说过这事,感觉他看起来就不是很正气的人。” “不说那些空穴来风的事了,我们本来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如何要生气。”倪清岔开了话题,看了眼角落里收拾东西的女生。 因为摄影的缘故,她对人脸的记忆度很高,她记得,她是800米绊倒她的那个女生。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会有莫名的恶意裹挟她。 到底是法院的节目,即便柏思漓再不情愿,出于礼貌,她们还是在台下看完了节目。 节目还在继续,只不过后期都是些歌颂校园,嘉奖教师的活动,除却抽签必须充当观众的那些人,大部分人都已离场。 “大家辛苦了,晚上七点我们校门口见,醉乡居,我请客。”柏思漓收拾好了相关的道具,笑意盈盈地和大家挥手告别。 “学姐也去吧。”柏思漓伸手揽住倪清的肩,眉眼里是还未散尽的笑意。 倪清思考了一下下午的时间安排,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活动,于是点点头。 “倪大摄影师
,这次的路拍没能邀请到你,一会学生会的聚餐,赏个面子参加。”田薇脸上的妆容还未卸去,急急地跑出来叫住倪清。 “抱歉了,她下午有安排。”柏思漓挡在倪清身前,眼神不善地看着田薇。 “那还蛮可惜的,大家都听说倪清今天会来,还有一些快要毕业的大四学姐,都化了精致的妆容过来,想着大学结束留一个美好回忆。”田薇向后看去,那些人也都凑过来,神色诚恳地看着倪清。 又来,倪清有些烦躁。 她可以为她们拍照,但总要提前和她打招呼,总是这样一声不响地打乱她的计划,她也会烦躁。 她看过去,那些人脸上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不能继续受委屈。 脑海里闪过周屿行说过的那句话。 倪清上前一步,笑意未达眼底,“抱歉,我下午有安排了。” “学妹,你就匀出些时间给我们,不会耽误太久的,我们都想好好拍一组照片。”曹媛笑着打圆场,想让倪清做出让步。 那些声音想要再次响起。 “可是我有安排了,为你们拍照并不是我的义务。”倪清眉眼淡淡,说出的话却有了明确的拒绝。 曹媛的表情霎时有些尴尬起来,红了耳朵说不出话。 “什么安排,后面我赔给你,我只是想着学姐们快要毕业了。”田薇表情里都是委曲求全的讨好,全然像是一个大度善良,全然为他人考虑的奉献主义。 “能有什么安排,我看青羊摄影师的摄影日历上也没有拍摄任务,刚才晚上不还要去聚餐,单纯拒绝我们罢了。”宁枫话语里都带着嘲讽。 “你偷听我们说话?”柏思漓眼里都是鄙夷。 宁枫摊摊手,“后台就这么大,我也不想听。” 倪清抬眼,看到大家各异的神色,突然就觉得好累。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让步。 微凉的气息覆上她的脖颈,皮衣的温度传递到耳后,倪清侧头,看到周屿行眼里骄傲的笑意。 “有安排,下午就走。”周屿行从倪清手里接过那个摄影包,挎在自己身上。 “周屿行,你不至于帮她圆场,我理解。”田薇看着周屿行放在倪清肩膀上的手,只觉得碍眼。 周屿行原本早已转身的身形停住,回头看了眼田薇,笑得无奈,“我和女朋友去旅行,倒也不用你来质疑。” 那句话像是一颗炸弹炸开在凝滞的气氛里,带起一层层热浪,像是要把乱嚼舌根的人都灼伤。 倪清想要回头解释些什么,却被周屿行搂着无法动作,他笑得开怀,“总算有了点记性。” 他想他这么久教倪清的东西,她总算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