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夕阳最后的一抹光亮也被黑云掩盖。 有人伸手开了灯,冷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教室。 化学老师讲完了最后一道考试题然后走下讲台。 有人忽然高声喊了一句“下课了”,大部分人都从教室蜂拥而出。 倪清看着上次模拟考试的卷子发呆,最近的模考成绩还不错。 或许再努努力就可以考上最好的政法大学。 “倪清,外面有人给你递了张纸条。”不熟悉的女同学把一张发皱的纸团放在她的桌面。 已经猜到了什么内容,倪清随手把纸团放进桌堂里,没有看。 还有二十天就高考了,大家都紧张又亢奋。 他们总是穿着班服在校园各个角落拍照。 倪清没有留恋的地点,课余的时间就在座位上看错题。 “扣扣”,有人敲响了一班的门,从门口探头来看班级内的场景,“请问你们班的倪清在吗?” 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倪清抬眼去看那个女生。 随意的两个麻花辫,笑起来会有小小的酒窝。 倪清对她有印象,她成绩不错,她们总是在第一考场遇见。 女生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随即招了招手,“你在啊,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情和你说。” 脑海里似乎并没有和这个女生有交集的记忆。 但倪清还是听话地从门口出去。 楚星雅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在走廊里闲逛。 “好早就想和你认识了,你长得好漂亮。”她看人的眼睛很亮。 倪清没有说话,被握住的手臂不自在地蜷缩在校服里。 她不认识她,也不明白她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 “你知道于思毅吧。”空旷的草地上没有人,楚星雅忽然停住,转身正对着倪清。 倪清的脸色白了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像是火车驶过,将要压碎她的身体。 为什么要提及这个人呢。 注意到倪清的异常反应,楚星雅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事情,我和他是好朋友。” “身边的人都说他深情,整个高中就追着你不放。” “原本我是不应该来说这件事的,只是快要高考了。”她抬眼去看倪清的表情,女生没有说话,只是眼里都是深深的厌恶。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他就是死脑筋,一往情深。” “最近他总想你,高考复习的时候都不专心。” “我想着如果你能说考虑他的追求,或许这一切都可以好起来。” “你知道他成绩很好,他们班班主任很看重他的成绩。” “他有时候想你,甚至连饭都吃不下去,我们看着都心疼。” 她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朋友辛酸的暗恋经历。 全然注意不到倪清一点点黯淡的神情。 “只是说考虑他的追求,你也没有什么压力,等到高考结束,再拒绝也没什么大影响。”楚星雅云淡风轻地解释着。 没有影响吗。 怎么会没有影响。 从高一开始,他就向所有人告知他喜欢她。 会突然出现在倪清面前然后递给她告白的字条,在倪清拒绝后暴怒着神情离开。 他所谓的身边的兄弟给她写信,讲述于思毅有多喜欢自己。 作为他的兄弟也会心疼他的深情。 那个人在校外有些势力,每次倪清从他们身前经过总会听到议论的话语。 在两个班之间轮流传递的字条,即便她想拒绝,也会有人说他只是答应了好朋友,倪清拒绝的话他会很难办。 她亲自把那些东西还给于思毅,他会在大家的注视下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 他的动作果断而迅速,好像倪清才是做错事被拒绝的一方。 她拒绝过很多次,但那些字条和礼物还会出现在她的桌堂里。 她退回,他会继续送,经过不同的人送到她手里。 整个年级对他们的事情喜闻乐道,他们称于思毅是“纯爱战士”,是学校的最后一次深情。 没有人关心她是否被打扰。 没有人在乎她被逼迫着处理这段关系。 快要升高三的时候,她去找了于思毅的班主任,希望他的行为可以被制止。 <
> “他有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行为吗?” “只是送礼物也没什么影响,快高考了不要影响他的情绪。” “他那个人本来成绩好就有点孤僻,你谅解一点。” 倪清不记得他最后说了些什么。 只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风很大,把走廊里的窗户都吹开。 于思毅走过她身边,目光痴迷地看着她关上那些破开的窗。 他身后的人赞叹他的深情。 她整个高三都没有姓名,“高三深情学长喜欢的女生”,是她听过最多的词语。 高三复习的凌晨夜晚,□□不停发来的验证消息。 她看着那些字手脚冰凉。 她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有人一直来打扰她的生活呢。 那年奶奶生了很严重的病,她没有和父母说。 睡不着的夜晚,她会自己在被窝里偷偷地抹眼泪。 楚思雅找她的最后,她还是摇着头拒绝了这份示好。 然后有人说于思毅那天趴在桌面上哭了很久,大家都很心疼他。 高考数学考试结束的那一晚,于思毅在楼顶想要倪清的一个拥抱。 他说过,要追求她一辈子,直到她同意为止。 那就跳下去算了,倪清想。 她看着下面渺小如蝼蚁的人群,或许跳下去就解脱了。 “学姐,学姐,”乔默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于是爬上楼梯去看倪清。 她的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头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角。 她很不安,眉头都紧紧皱着。 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乔默伸手摇了摇她的胳膊,倪清的睡眠很浅,这次却没有醒。 “学姐,快醒醒,今天有体测的。”她又伸手掐了下倪清的肩膀。 她总算睁开眼,面色苍白地看着屋顶。 确认了刚才是梦,倪清才回过神来。 “学姐做噩梦了吗?”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乔默担忧地询问。 其实乔默摇晃她胳膊的时候她隐隐有了知觉。 她的脚已经站在楼顶没有围栏的那块空地。 她回头,看到于思毅狰狞又模糊的笑脸。 可是她醒了。 那个梦的最后,于思毅会不会成为被指责方呢。 自己曾经经历的谣言,遭受的折磨会不会等价转移到他身上。 她无从得知。 “只是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倪清把被子叠好,安慰地笑了一下。 乔默点点头,忽然想起帖子那件事,于是和柏思漓使眼色。 柏思漓摇摇头,用嘴型告诉她装作不知道。 “要穿运动装哦学姐。” “好。” 田径场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个区域。 她们来得不算早,测肺活量的队伍已经排了好长。 有人注意到倪清,转身和身边的朋友低声讨论着什么。 他们眼里有八卦的光芒。 “学姐,我想站后面。”柏思漓说话间就插到倪清的身后,挡住那些人打量的眼神。 倪清拍照多了,对于人的目光总是敏感的。 只是柏思漓这样维护她的幼稚行为,让她觉得好笑又温暖。 “我知道的。” 乔默先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一个造谣帖而已,没几个人相信的学姐。” “对对,之前学姐拍过照的人都在维护你,学姐不必伤心。”柏思漓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我不在乎。” 队伍向前走,清晨的那束光正照在她侧脸。 她笑得温柔又释然。 柏思漓忽然明白。 如果倪清不释然,或许早就溺死在了大一的那场谣言里。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十六个人的八百米队伍,将倪清和她们分开。 “学姐的名字是不是有魔咒,怎么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柏思漓挑了“8”的计时腰带给倪清,“这个数字好,有好运。” 倪清笑着应和,把那个计时器绑到腰间。 哨声很快响起,倪清顺着人流跑进大
队伍里。 她跑步不算太快,勉强能跨进八百米的第二梯队。 第一圈末尾的时候柏思漓大声地为她喊着加油。 她体力算不上太好,只是之前进行过耐力训练,最后半圈的时候可以加速。 计算着最后的距离,倪清迈大步子加速跑起来。 风呼啸在耳边带来明显的刺痛感。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终点默默为自己打气。 近在咫尺的终点,她进行了最后的冲刺。 没有预兆的,脚下突然出现的障碍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 失重的恐惧感包围着她。 膝盖摩擦地面传来剧烈的痛感,下巴磕到地面,她的眼前一片黑色。 有人伸手抬起了她,柏思漓穿过人群扶起她。 “谁啊,怎么故意绊倒别人?”她脾气大,遇到事情很难忍。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的瓶子不小心掉了。”女生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道歉有用吗?人都摔成这样了。”柏思漓上前想要质问,却被倪清抓住衣角。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走,你们先去跑八百米。” 柏思漓腰间还绑着计时器,记录的老师也在催促着。 她们把倪清扶到树下的那片阴影,然后去跑八百米。 受伤并不严重,倪清走路的时候还能维持平衡。 田径场离钟楼的距离很近,倪清坐在一楼的台阶上。 初秋的风不凉,吹得树叶哗哗响。 倪清歪头去看钟楼下的大挂钟,它已经停摆很久了。 只有秒针偶尔会轻微地随风晃一晃。 好没意思。 树下有一个身形,倪清回头时他刚转头离开。 是周屿行。 他甚至没有质问是不是她,只是看到她的身影就转身离开。 也好,省去她解释后他依旧不信的剧情。 膝盖处的刺痛感逐渐强烈,她的包放在了入场区,所以身上没有纸巾。 伤口处血肉模糊,有些沙砾还挂在皮肉上。 她想用手摘掉,只是很多都融进血里,不好处理。 她所幸抱住膝盖去数掉落的叶子。 身前罩下一片阴影。 她没在意。 直到周屿行也蹲下来和她对视着。 那缕光透过树的缝隙照在他的眉间,连同他眉尾的小痣都看得清晰。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胸膛还微微起伏着,像是刚跑过。 他没说话,眼眸漆黑地看着她。 倪清没有想过他会回来。 或许他还是想听一个解释。 要怎么开口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呢。 她从来不是擅长解释的人。 “我”她开口,却发现好像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那样确凿的证据,没有人会不相信。 握着拳的手被掰开,蘸着碘酒的棉签覆在伤口上。 “我知道不是你。” 那瞬间世界无声,倪清只听到周屿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