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礼没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一刻应该是怎么样的,只知道小先生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泪水了。 那其间有猩红的血丝,也有干涸的期望,以及快要承载不住的崩溃。 “怎么不开灯。”她走到颜润身边,唇间好像上了封线,兀自撕扯了半晌才吐露单薄一句。 没有收到回话,她就挨着颜润坐下,不想他一个人颠簸风浪。 可是后者却一骨碌爬撑着几乎是滚到了角落,全身颤抖,下颚闭合却紧绷,仅视线仍尽数投注到郁礼眼中。 “怎么了颜颜?” 郁礼伸手想要去触碰他,却在一开始就吓得颜润一激灵,只好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又默默收回。 可是看着她真的就收回了,颜润跟着抽动了一下指尖,好像又还存有丝丝不甘不舍。他低头,强迫着自己收回给郁礼的视线,缩进角落闭上了眼睛。 “你别这样颜颜。”郁礼不敢贸然靠近他,怕迎来的会是更激烈的反抗,“你让我碰一下好不好?给我一点机会,不要躲着我。” “你别过来。” 被不允许靠近的人反转成了郁礼。 双腿收进怀里,紧紧的圈死自己,颜润微仰起头,绷着骄傲,“我脏。” 他这声来的突然,掷地一记闷响,贯穿了郁礼的心口脑中。 “谁教你这么说的。” 可是颜润的骄傲没能绷住多久,又小心的低了头颅。面对郁礼质问,他起先仍是颤巍巍抽动指尖,随后开始十指相缠。 一下一下的相互捏揉,力度狠到所有的骨节都变了颜色,好像随时会等待破裂。 郁礼想要给他掰开。可还没反应得及出手,他就已经抖颤着伸手到了自己后颈,紧贴着皮肤扣抓,一声不吭的扣出了整脖颈的鲜血。 他最终开始了全身的极猛烈的颤抖。 “你在干什么!?”郁礼惊到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开,甚至不敢去看后颈的那一块血肉模糊,“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要看,你不要看!” 可是颜润却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激烈的想要挣脱郁礼,尽全力甩动着自己的手腕。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也因此起伏不定,“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不要看” 1号的咬痕,3号从医院离开,可是今天5号了,那痕迹不仅没消失还开始更为严重。 郁礼不敢想他到底都对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不要看好不好。” 他含着哭腔,说出的,却一句不是郁礼想听见的话。甚至整个胸腔都好像要因为这话撕裂了,脑子里一塌糊涂,血肉也跟着抽痛的不可理喻。 全身都在叫嚣着疼惜,她几乎听到了悲鸣。 “你乖,颜颜你乖,我不看,我们先把伤口处理了好不好?” “或者你自己处理,怎么都可以。” 颜润慢慢哄着他稳定下来,看着他又缩成一团抱起了自己之后,才敢匆匆的跑开去拿了医药箱过来。 她想要拿湿巾去擦拭血迹,颜润就扭头开始躲,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乞求和不尽的空洞。他也不管扭头不会不扯动伤口,只知道躲,躲开郁礼的视线。 后者没有办法,只能把湿巾一点点塞进了颜润手心:“那颜颜自己处理好不好?” 看见他僵僵点头,郁礼稍稍松口气,回身又帮他拿了一点干纸巾过来。 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把东西递给他,从纸巾到蘸好酒精的棉签,到撕好的无菌敷贴,再到医用胶带;郁礼咬着牙逼自己不抬头去看,才哄得颜润粗糙的包扎好了一颈伤口。 “我们去房间睡了好不好?”伤口藏起来了,他才开始允许郁礼的略微接近。 但给到的回应也顶多就是摇头。 郁礼没再继续问他,起身自己上了楼。而他就在郁礼走后自我挣扎着悄悄抬眼去追寻一个背影,然后看着她消失,脚尖扣紧。 面前盖落下一床小被子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颈后的敷贴不让郁礼瞧见,又随后将圆润冻红的几个脚趾头缩进了被子里。 “姐姐答应你不看,颜颜先松手好不好?”郁礼哄着他,慢慢窝到角落没再挣扎。 大概也是之前一番累了,之后都没再出声。只要郁礼不特别靠近他,他就抱着自己窝在一角,不出来也绝不会放别人进去。 郁礼无法,只是开了供暖,又去将客厅的大灯换成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
r> 可是颜润没有随她的愿睡去,郁礼也没有睡。窗外的云雾色染尽褪,一个清朗的早晨展露头角,像盈盈一握的梦中华胥,叼着露珠的纯澈来告诉启明。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有睡,相互僵持着,在这小小的沙发上就维系了一整夜。 “这几天是都没有睡吗。” 郁礼望向他偶尔会朝自己窥过的眼睛,实际她一夜都在这么望着。 “睡了”颜润也终是说出了第一声的语气平静。 “颜颜。” “嗯。” “你让我抱抱你可以吗?” 对座的视线微垂,手指搭上自己肩头,透过衣料攥紧了那一块的皮肉,“你是不是” 他哽咽,没能一次说全。 郁礼接着机会悄悄坐的更近了些,他也没顾得上抗拒,只是沉浸在对自己语言的组织里。 “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而在郁礼尝试着把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终于得以吐出完整的句子。 他像是一块顺流的腐木,团团缩起怕脏了路过的地盘,躲避触碰怕污了打捞人的善举;他也不知道会去到什么地方,只是暂时还不想离开。 可是腐木啊,他的每一处刺皲都将郁礼剐创的同样血肉翻飞;他顺着时间推进不停,又小心翼翼裹挟起的腐朽哪儿都没能沾留,仅狠狠烙在了郁礼的心头。腐朽见底。 “颜颜”她突然明白了,能挤出两个字,颜润还能挤出两个字来都是多么艰难而奢侈,“回家了。” 至少她自己一瞬干涸的喉头,是难以独句成说了。 “其实都没关系,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别不要我。” “姐姐,你别不要我。” 他一字比一字重,又一字比字轻;那是他掏出的所有勇敢和畏惧。 “你把我抱紧,你不许松手!”郁礼贴着他的肩颈低吼,手掌颤巍巍拍着他的背脊安抚,吐息击打上他的皮肤,是颜润此刻唯一的外界感知。 “颜颜,谁都可以不要你。”她又说,感觉到颜润全身一颤,“但我不可以。” 颜润没说话,她又大着胆子触碰上了其后颈的敷贴,“但是谁都不可以伤害你,你自己也不可以。” “告诉姐姐,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用手心虚虚托着那一块,感受到怀里人脱力的靠到了自己的肩头。 “脏了,不想让你看到。” 回话的声音很轻,淡的过眼边浮尘,不可寻觅。 可是砸进郁礼领口的泪水却很沉,一滴一滴,浸穿里衬的薄料,烫开皮肤的阻隔直达魂冢。 “姐姐,我好害怕”他猛烈的哭泣,又大口的喘息,分不清这一切是乖乖忍住了多少的世纪,“我是喜欢你的,我是最喜欢你的。” “你觉得我好干净,你觉得我漂亮,可是我可是,可是我到底的坏透了” “我藏着,藏着太多见不得光。我怕你只要干净的。” “还怕把你也变脏了。” 他的声音夹杂着辽远的嘶鸣,刺进耳廓会带来片刻眩晕,让人抓不住痛苦以外的半点实际。 郁礼伸手去托起他的腿弯,把他拉开又抱坐进自己怀里,不让他继续跪伏。干燥的指腹抹不尽泪水决堤,她只能放纵小先生紧紧埋进自己的胸膛躲藏。 “颜颜,我会给你月光,也会给你青蚨。” 搂过颜润肩角,她笑而,“你落在我眼里确实干净漂亮,可这些我见的最多了,不值货讫。我举你高台不是要你自洁自守,不是要你归束一隅,而仅需桃面常笑,先生幼气。” “我来自一个肃寒的地方,不分春秋,不晓月明。我想留你陪我,都不在乎纯粹与否,只是贪图你脆嫩好欺,拐骗你久留。我才是肮脏的不见底;可只要你喜欢,我就自认干净。” “所以颜颜,你温柔、白净、纤嫩,丝柳不比,林雾不蔽,绻绻不可离。” “更何况那天是我救的你,也是我留的痕迹。” 她尾句落下,感觉到了颜润的抽泣顿停,“哈,小先生不会以为,我还能允许旁人比我先赶到救你吧?” 颜润懂她委婉的意思,脸颊在她心口蹭了蹭,却弄得两身都是咸咸涩涩。 “姐姐。”他嘶哑开口。 “嗯。” “你别放手。” “不会。” “青蚨
不多留,我只是,贪图贪图明月。” 哭腔和过呼吸仍伴随着他话音,一句回应不甚完整,胜在肯定。 “先生,”郁礼含笑,轻吻他耳廓,“要不要随你,但是我都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