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似乎也想介入两人的对话,摇动自己的枝叶好半天,被虞瞳揪着叶子玩了起来。
打打闹闹好半夜,凛冬的寒意退散,盛怀昭的睡意刚刚翻涌,冷风负面。
霄姬从雪中缓步而来。
他下意识站好,虞瞳跟万物生也没再闹腾,毕恭毕敬地低头:“夫人。”
“早些回去休息。”霄姬朝虞瞳落下一句话,后者便立刻明了,朝盛怀昭道了个别便转身离去。
“娘亲。”盛怀昭看着霄姬,欲言又止。
“魂魄相融,已无大碍。”霄姬轻握着盛怀昭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背很冷,“等很久了吧”
她见过魂魄无数,患有离魂症者也不少,大多神识皆为争斗不休,像云谏这般安然相融的倒是第一个。
过程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辛苦您了。”盛怀昭轻轻回握她的手。
“我替他织魂的过程中,多少探得了他从前的记忆。”霄姬面色微沉,“有一段涉及过往,我稍微看了一眼,有个人你得留意。”
盛怀昭眼睫稍抬,映出冷月:“是莫壬”
“对。”霄姬抿唇,犹豫半分,“我曾与莫壬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见,他尚是酌月宗的器修大能,为世人所追捧爱戴。”
那时候莫壬正意气风发,随随便便炼出个什么物件都要被人争相仿制,一时风光之极,前途无限。
“酌月宗百年前也曾是一方大宗,只不过后来渐渐隐匿于世,加上宗主夫人走火入魔一手造就了灭门惨案,后来便再无人提及。”
盛怀昭神情微敛:“酌月宗的宗主与宗主夫人,是云谏的父母。”
“若是如此,当年酌月宗一事你们有必要去调查一番。”霄姬抬手轻触下巴,似是沉思,“后来我再见到莫壬时,他已入魔。”
彼时莫壬已从器修的道上歪斜至魔道,搜罗天下各种阴鸷的御魂术,上至心法,下至蛊术,他皆沾染修习。
莫壬修习各类禁术多是为了云谏,毕竟那时候他已知道酌月宗里有个天生剑骨的孩童降生。
盛怀昭回到殿中时,先前的忧虑跟紧张已经被莫壬的事情分散大半,绕进房内猝不及防看见云谏时,他还愣了半步。
少年安静地躺在床帐之间,神情淡然无悲无喜,一如当初盛怀昭在盛府的初见。
犹豫片刻,盛怀昭轻轻拍了一下身侧的万物生,小树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过去,把床拦起来,”盛怀昭嘴唇微抿,小声道,“要是他待会醒来要对我动手,别让他出来。”
小树茫然地歪了下脑袋,但见盛怀昭神情严肃,便只好遵命落到床边。
做好万全的准备,盛怀昭小心翼翼地靠到床边,缓缓蹲下身趴在床沿盯云谏的脸。
不用再猜他睡醒后会是哭包还是冰山的感觉还挺不习惯的,但这两种人格融合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盛怀昭也猜不出来。
万物生见他守得无聊,伸出小小的枝干拢在他的跟前,慢慢地用树叶圈出一朵花。
盛怀昭轻抚枝头,正想跟小树杈子说什么,垂在床沿的指节轻动了一瞬。
他本能反应侧身躲到床沿之侧,由万物生候在自己先前的位置,侧耳静听床间的响动。
云谏醒来的时候恍惚了一瞬,记忆驳杂,识海尚未落定。
床边有细小的枝干沿着被褥的纹路悄悄蔓延,他垂下眼,看着已经探到身侧的枝节,轻轻一掐。
小树顿时吃疼,迅速地藏回床沿。
暗色染深的瞳逡巡过眼前,唯有光落在眼底时才能窥见那一丝暗色的红。
“你的主人呢”他开口,声音比往日还要喑哑。
万物生似察觉到他与平时的不同,瑟缩着往下藏起了枝叶。
云谏眼眸轻敛,神识刚散便察觉到躲在床侧的人影。
“出来。”
若换做平日,这种略带命令的口吻是绝对唤不动盛怀昭的,应该说就没人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但偏偏云谏醒了之后,盛怀昭便觉得自己的脚好似不怎么听话。
深呼吸一口气,他转步侧身,走到床前:“你醒了。”
视线相接的瞬间,他虽然说不出来云谏哪里不一样了,但就像是本能的感知,他一瞬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小哭包,也不是冰山。
就是完完整整的,云谏。
少年细长的黑发落在肩头,那丝寂冷从眼尾落出,像是消融的冰雪,顺着瓷白的轮廓往下淌。
他只是无声地沉默着,却比多重的质问要更令盛怀昭如坐针毡。
云谏想起来了。
他们的初遇,荒谬的骗局,还有从一开始就被他发现的,各种难以言喻的违和。
盛怀昭垂下眼,声音落得很轻:“对不起。”
像是一瞬回到他跟冰山对峙的时候,所有话语到了嘴边无处宣泄,唯有沉默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