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弱,衬得灯山的光便显得更盛大明亮起来。
有一瞬,徐鹤雪将它看成了幽都那座宝塔,那些跳跃闪烁的烛焰,多像是塔中浮动的魂火。
“公子,您的月饼。
买糕饼的摊主手脚麻利地捡了几个月饼放进油纸包里递给他,又不自禁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他的脸色未免也太苍白了些,像是缠绵病中已久。
“多谢。
徐鹤雪颔首,接来月饼,他回头看见身着素白衣裙的姑娘仍站在那儿,周遭来往的人很多,可是她的眼睛却一直在望着他。
像一个不记路的孩童,只等着他走过去,她便要紧紧地牵起他的衣角。
徐鹤雪走了过去,她竟真的牵住了他的衣袖,他不自禁地垂下眼睛,也还算克制地看了一眼她的手,他从油纸包中取出来一个浑圆的月饼,递给她:“枣泥馅的。
了一声,吸吸鼻子,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咬月饼。
走过那座灯山旁,徐鹤雪其实有些难以忍受周遭偶尔停驻在他身上的视线,即便那些目光不过是随意的一瞥,也并不是好奇的窥视,可他只要一想到阳世才仅仅过去十五年,他也许会在这个地方遇见过往的同窗,也许会遇见老师,也许,会遇见那些他曾识得的,或者识得他的人,他便难以面对这街市上任何一道偶尔投来的目光。
他怕有人当着她的面唤出“徐鹤雪
这个名字,他抬起头,审视她的侧脸,又不禁想,若她听到这个名字,她会是何种神情。
可她很安静地在吃月饼,也不看路,只知道牵着他的衣袖跟着他走。
徐鹤雪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心头的这份难堪而化为雾气,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这条回家的路。
她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人在她身旁的,真真实实的,能被众人看见的,能够带着她悄无声息地融入眼前这片热闹里。
徐鹤雪早已没有血肉之躯了。
他原本做不了那个人。
徐鹤雪安静地看着她吃月饼。
月饼盈如满月,而她一咬则亏。
——
吴府里的奴仆们正忙着除尘洒水,为方才回来的衙内驱除晦气,太医局的医正在内室里给吴继康看诊,入内内侍省都都知梁神福则在外头与吴太师一块儿饮茶。
“这都是好茶叶啊太师,给咱家用,是破费了。
梁神福瞧着一名女婢抱上来几玉罐儿的茶叶,他端着茶碗笑眯眯地说。
“梁内侍在官家跟前伺候,这么多年
闻惯了官家的茶香
想来也是爱茶之人了
你既爱茶
又何谈什么破费不破费的。”
吴太师说着便咳嗽起来。
“太师在宫里受的风寒怎么还不见好
不若请医正再给您瞧瞧?”梁神福不免关切一声。
“不妨事
”吴太师摆了摆手
“其它什么毛病都没有
只是咳嗽得厉害些
再吃些药
应该就好了。”
“太师多注意些身体
官家虽没见您
但是贵妃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官家跟前呢
”梁神福收了好茶
便知道自己该多说些话
“当年官家微服巡幸江州
正遇上那儿一个姓方的纠集一众庄客农户闹事
若不是您临危不乱
敢孤身与那姓方的周旋
招安了他
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