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螭派二公子宣琅琊的继位大典,在二月份举行。
之前的几日里,宣琅琊着手给父亲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爹已经死透了。还没到七七之期,宣琅琊就令人落棺下葬,说害怕下葬晚了,自己父亲的魂魄不得安生。
其实是害怕下葬晚了,自己不能如期举办继位典礼,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新宗主的继位大典,十分风光。烛螭派送出去一百多封请帖,宴请了江湖上各地名门世家,酒肉菜撰摆满了羲和宫。
自然,琴川温家山庄,也在邀请之列。温珑陵穿着冬季鹄雁家袍,手持淬玉剑,跟随父亲入座。
他四处看了看,入目都是锦绣繁华。羲和宫的墙上挂满了烛龙旗帜,上面绣着这些年来烛螭派的功绩与威名。
羲和宫里烧着浓烈的熏香,熏人欲罪。空气里都有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墙上则挂着各色神兵利器,温珑陵不由想,这应当是从五行山的兵器取出来的。
宣琅琊换了一袭宗主仪制的正红烛龙袍服,足踏黑靴,头束金冠,貌若天神。不过,他脖子上,没有戴金璎珞。
以前他戴着金璎珞,是为了讨祖母和父亲的喜欢,让天下人认定他是佛太子转世。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成为了南方江湖的霸主,完全可以以真面目示人。
他对整个江湖的雷霆雨露,都是恩赐。江湖不能反抗,只能承受。
此时,宣琅琊坐在主位上,矜持而大度道:“诸位前来,是烛螭派之幸。今日,一定要宾主尽欢。”
这时候,所有人都按照礼数,举起酒杯来敬他,说了一连串恭贺的客套话。唯独温珑陵纹丝不动,沉沉的目光落在新宗主的手套上。
温肃低声提醒道:“珑陵。”
其余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温润如玉的琴圣公子,竟然当众不给新宗主面子。
宣琅琊抚摸着座椅旁泥金的烛龙花纹,淡淡道:“怎么,本宗主继位了,温公子不高兴?”
温珑陵落落大方地站起来,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要是有品格的人继位宗主,我当然是高兴的。不过,修炼邪功之人继位,那就是江湖的祸患!”
温肃惊道:“珑陵,回来!”
“哦?”宣琅琊轻轻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温公子是不是喝醉了?”
此时,筵席上的宾客窃窃私语。他们的心紧紧绷起来,等着看这两位世家公子如何交锋。
温珑陵摇了摇头:“我没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和宣老宗主一直戴着黑手套,有两三年了吧。”
宣琅琊神情没有一点不自然,他道:“温公子好记性。”
温肃道:“你回来,你——”
温珑陵侧过脸,轻声道:“父亲,我自有分寸!”
宣琅琊嗤笑道:“能在宴会上对主人步步紧逼,温公子还真是自有分寸!我和父亲戴手套,这是我们的私事吧。这因为常年拿戟,掌心长了皮肤癣。”
温珑陵朗声道:“不,是因为你修炼了邪功《白露》,不得不用手套遮挡长指甲!”
一时间,满座哗然。本来只想讨杯酒喝,没想到吃了口这么大的瓜。
温润如玉的琴圣公子当众撕新宗主的脸,斩钉截铁说他修炼邪功,这出戏,比话本子还好看!
宣琅琊忽然怒了,重重搁下金酒杯:“你放肆!我父亲,也是你能侮辱的!”
温肃道:“珑陵,快给宣宗主道歉!”
温珑陵毫不畏惧,定定道:“烦请宣宗主将手套脱下来,给众人看一眼。要是指甲没有异样,珑陵自然道歉。”
武圣宣金阙道:“温公子,你这是强人所难。”
温珑陵道:“摘下手套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不敢?”
宣琅琊忽然不发怒了,反而笑出了声:“脱下来就脱下来,这有何难。”他正要解下手套,忽然小厮玳平从一旁走过来。
玳平道:“宗主,老祖宗又头晕了,您快去看看。”
宣琅琊满面担忧,留下一句:“祖母身子有恙,本宗主失陪片刻,一会儿再解手套,给各位看个明白。”说完,他就匆匆离席。
不过片刻后,宣琅琊又回来了。这次,他的右手手套解下来,露出一只普普通通的手。
温珑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宣琅琊眉目阴冷:“现在,温公子可满意了?”
温珑陵心想,喃喃道,宣琅琊没有练邪功?只宣奉一个人练了?他也戴着手套,难不成是为了给父亲打掩护?
可现在,宣奉已经死了,宣琅琊就没有戴手套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