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的人看见顾行止沉着脸回来,无一步例外不敢上前过问。 只有在顾府学习规矩的叶从霜看见,教习老师让她主动上前询问关切。 叶从霜看了她一眼,她若是上前了,顾行止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迁怒她,倘若不熟不认识,说迁怒过于非议,反而会被冷眼相待。 “顾先生,你怎么了?” 想到最后,她还是要主动上前关切问上一句,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做戏要做全套。 路过廊檐下的顾行止瞬间停下脚步,朝叶从霜的方向望去,随后又越过她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教习老师,黑眸一沉,走下台阶站在她身前,挡住她,冷声道:“是谁让你来的?” 他这一问,教习老师直接跪在地上。 素闻顾府少爷顾行止是出了名的质彬彬,温尔雅,从不迁怒下人,也从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摆脸色。 如今倒是对一个教习规矩的老师出言不逊。 “是顾夫人让我来” 话没说完,顾行止直接扬言冷声打断:“滚出顾府,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教习老师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清楚顾府。 她是顾夫人花大价钱请来的,给足了面子,不是谁都能相提并论。 “我是顾夫人请来,按照规矩,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教习老师说的义正言辞,都说顾行止孝顺,所以无论如何都会看在顾夫人的面子上,不敢再对她口出狂言。 顾行止眯了眯眼,眸低暗下去,走到教习老师面前缓缓蹲下,单手抬起她的下巴。 一双凤眸本就勾人心魄,如今变得倒是沉冷阴郁,黯淡无光,平静的犹如一摊死水。 “我说话,就这么不管用吗?” “看来,我是该好好整顿了。” “来人!” 路过的小斯闻声都纷纷赶过来,簇拥而上的在顾行止面前行礼。 “将我们这位,教习老师,请出顾府。” 小斯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动手还是该真的直接将人请出去。 顾行止站起身,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刚刚触碰到教习老师下巴的手,将帕子直接扔在她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侮辱德高位重的教习老师,众人大气不敢喘。 “看来,我是要换人了。” 说完,顾行止转身看了眼叶从霜,二人对视,也算是通过眼神交流,回到房间后,他找来府里管家,不问缘由的直接将顾府上下大患血。 从奴仆小斯,再到贴身伺候的侍女,全部换了。 从头换到位,换得彻底。 叶从霜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只能等管家出去之后,她才上前询问道:“你为什么要顾府上下全部所有人换掉。” 顾行止坐在案桌前,微微抬眸,黑眸不明所以的敛了敛笑,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 按照规矩,她不应该过度询问顾家的事情,但是,正好被当撞上,又是在顾府,总是要礼貌性的问一遍。 叶从霜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为什么要突然换了顾府上下的侍从?” 这次,顾行止正襟危坐,姿势有些懒散,双手交叠在下巴处,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就是觉得,这府上不太干净。” 叶从霜刚想在多嘴问上一句。 外面砰的一声响,明显是人流互相拥挤将人推到在地的声音,听见有侍从跑去夫人院子里告状,也有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开门出去时,路过小斯侍女看见她就像看见了瘟神,生怕给自己招来不必要麻烦。 很快,顾夫人和顾老爷闻声赶来,直接越过叶从霜进了屋子,行礼到一半被人推拥着出去。 顾府上下,此时此刻没一个人搭理她。 她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人潮四处逃乱,看着紧闭房门,正是方才顾老爷和顾夫人进去的房间,顾行止也在里面,里面传来争吵,摔瓷器的声音,唯独,窗边的那盆君子兰完好无损。 正欲离开,走到门口,手臂忽然被人猝不及防往后拽了一下,左边面颊传来火辣辣的疼,一巴掌让她身形不稳的靠在门边上。 叶从霜脑子懵懵的,心底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上心头,眸低染上绯红,下意识捂上自己方才被打的脸。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按照顾夫人的意愿学习规矩。 就连说话都要比以前少了,唯恐惹了顾老爷和顾夫人生气。 顾行止直接挡在她面前,死死盯着顾夫人,咬牙道
:“您还想用对付许潇的手段对付叶从霜吗?” 顾夫人面部狰狞,指着顾行止身后叶从霜,骂道:“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和行止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又怎会让我们母子产生间隙,如果不是你,行止又怎会忤逆我!!!!!!我好心请来教习老师教你规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现在倒好!!!规矩没学会,光学会了一些登不台面的妩媚术!!!!!”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叶从霜从未反驳一句,只是怔怔的看着泪流满面,狰狞扭曲的顾夫人,眼泪也只是在眼睛里打转,自始至终都从未掉下一滴。 顾行止狠狠抓住顾夫人的手,重重摔倒顾老爷身边,喝道:“她用了什么妩媚术!!!!您倒是说说!!!!亦如当年,许潇又用了什么妩媚术!!!!!无论当年的许潇!!!还是现在的叶从霜!!!!她们只是做了她们力所能及的事!!!!!本分以内,怎么到您眼里,就变得这么不堪入目。” “许三小姐,只是想活着。”叶从霜站在顾行止身后,看着顾夫人和顾夫人,深深吸一口气,即便被打,狼狈不堪,却又端庄得体,道:“许三小姐身体不好,来到姑苏,在顾府得到很好的治疗以及环境,没错,她是喜欢顾先生,但同时,她从未消想过顾家主母的位置。”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够站在顾先生身边,已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顾夫人不信,直接从顾老爷怀里挣扎出来,大声骂道:“少来诓骗我!!!!你们聂府也是个登不上台面的!!!那盛京来的鄢九歌也不是好东西!!!!小小年纪就和几个大男人走一起,一点不知道男女有别!!!!当年聂如柏一样!!!!多少门当户对的俊男看不上!!!偏偏看上一个无父无母的男人!!!!!真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都是妩媚子!!!!!!” “你也不过是个无人领养的乞女!!!被聂家收养本就是你福分!!!能进顾家的门!!!!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听她骂完,叶从霜直接越过顾行止,死死瞪着顾夫人,心底深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是乞女,无人领养,扪心自问,承蒙被聂府收养,让我有了家,让我可以像别的姑娘一样,有学识,有好看的衣衫穿,吃穿不愁,如今,顾夫人您可以骂我,辱我,但唯独不能骂我的家人,因为在从霜眼里,他们就是无可替代的家人。” “我很感激父亲与母亲的收养,将来,我会用尽我的一生,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还请顾夫人,向我的家人道歉!” 她从未奢求过什么,只求身边的人健康顺遂,平安长久。 与她而言,有辱家人,永不原谅。 顾行止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另一面的叶从霜,外柔内刚,平时看起来脾气好的跟猫似得,如今看来,她的脾气都全数给了家人。 “有辱当朝宰相,罪加一等,有辱宰相夫人,罪加一等,有辱宰相嫡女,更是罪加一等。” 沈洄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众人耳里,绣春刀,蓝色飞鱼服,单手握着绣春刀刀柄,身后跟着一群锦衣卫,走到二人中间,低眸冷冷看着顾夫人和顾老爷,勾唇道:“如今,还有一件命案牵扯其中,更是罪上加罪!” “来人!抄了这鬼地方!!!!” 命令一下,身后跟着的锦衣卫径直越过所有人进了顾府。 顾老爷惊恐看着蜂拥进来的锦衣卫,大声道:“我看你们谁敢!!!!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显而易见,没有人听顾老爷的。 沈洄另只手掏出腰牌,锦衣卫的腰牌摆在他们面前,冷声道:“锦衣卫办案,皇上特此权力,违命者,格杀勿论!” 一群锦衣卫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都纷纷停下手上动作向发号施令的沈洄抱拳行礼。 锦衣卫办案,谁敢阻拦! 顾老爷和顾夫人直接腿软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双眼木讷,神情恍惚。 全完了!!!! 沈洄收起腰牌挂在腰间,看向叶从霜,注意到她左边脸颊红肿,皱眉问:“被打了?” 叶从霜下意识捂住自己刚被打的脸,道:“没事。” 沈洄直言道:“有没有事,二小姐还是亲自向鄢小姐解释。” 他知道,这是被顾夫人打的。 起初他是没打算来顾府,当他去聂府找叶从霜的时候,青稚告诉他人来了顾府,在来顾府路上心中隐隐不安,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索性又折回到驿站,换了身衣裳带了人过来。 果不其然,他心中的不安感觉是对的。 叶从霜下意
识问:“九歌知道了?” 沈洄歪了歪头看她,道:“鄢小姐猜到了,但是没猜到有些人会装腔作势打人。” 说完,让出一条路,道:“还请二小姐与顾先生先行一步。” 他抬手勾了勾手指,原本在外守候的几名锦衣卫见状过来,吩咐道:“护送二位回驿站。” 几乎同时抱拳同声:“是!” 坐上马车,掀起窗帘一角,正好对上也在看他们的沈洄,准确的说,是在看她,四目相对时,叶从霜微微一笑。 沈洄依旧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别过头不在看她。 少年单手握着绣春刀,蓝色飞鱼服,站在风里,站在她眼里,心里。 放下窗帘那一刻,顾行止忽然道:“这位锦衣卫大人,很是在乎你。” 叶从霜只是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顾行止笑着道:“这很难吗?我想,这应该不难猜。” 叶从霜笑而不语。 到了驿站,叶从霜被人扶着下马车,和顾行止一前一后进入驿站。 前厅坐满了人,就连平时很少露面的沈南风都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鄢九歌听闻人进来,放下手上的茶杯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叶从霜被打的左脸,顺势放下翘着的腿站起来,冷声道:“他们打你了!?” 叶从霜连忙安抚,道:“没事的九歌,我已经不疼了,你放心吧。” 话刚说完,顾行止就双手抱着双臂冷嗤一声:“还不疼,脸都肿了。” 这件事怪他,事先以为母亲是要开门出去,结果没想到直接将要走的叶从霜拉回来,重重给了对方一巴掌,要不是他反应快,怕是还要挨上两巴掌。 鄢九歌看着那张已经被打的红肿的脸,深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侍女,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消肿的东西过来!” 侍女下的大气不敢喘,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 叶从霜想说了,却又被鄢九歌按在椅子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萧彧笑着起身,将她径直揽过,想为此让她消消气:“好了,不要生气了,顾府不是已经被抄了吗,生气伤身。” 鄢九歌不为所动,冷冷瞥了眼旁边的男人,道:“你刚说什么?” 满眼都是警告,萧彧下意识用折扇挡住嘴巴,眼神飘忽看向别处,道:“没什么。” 顾行止低眉含笑,向她拱手行礼:“我替母亲向鄢小姐赔罪,若是气不过,便可向我” 话没说完,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脚踹到他腹中。 将他踹到在地,鄢九歌又恢复端庄安静模样,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浅笑道:“扯平了。” 顾行止没生气,只是吐了一口血水,捂着腹部站起身。 叶从霜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将人抚稳,道:“九歌,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倒不是心疼,只是觉得,这件事和顾行止没有任何关系。“ 萧彧也跟着道:“就是,一个姑娘家家,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看着自己的手,鄢九歌倒是有些恍惚了,曾经的自己也是习武之人,拿的起剑,也拿的起枪,只是后来,放下剑,放下枪,磨出的茧也被时间推移而消失。 从前的拳头,到现在巴掌,不能习武之后,抛开身体中毒不说,就连这体质也越来越差,只是这一巴掌,竟让她的手掌也跟着泛起艳红。 那么到时候,顾行止帮她解毒,又用从头来过。 顾行止松开叶从霜松开扶住他胳膊的手,微微一笑:“行了,别担心,我是谁,顾行止,神医哎,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这句话,仿佛是对鄢九歌说的。 她站在台阶上,青砖绿瓦下,看着台阶下的男人,踩着青苔与她四目相对。 霎时,她忽地微微一笑,似是在回答他。 我信你。 从头来过便从头来过。 我信,定会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