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杨到底没留在家里等他大哥回来,眼见妈妈精神尚可,便借口说要回学校麻利溜了。
杨缨心知他在装鸵鸟,也不去管他。
等到了约好的那天,她又收到穆骏的来电,说是他和辰辰有事来不了,Linda会代替他们跑一趟。
他们爷俩都不来,Linda专程跑来干什么?
杨缨心里头泛着古怪,嘴上却只简单回了句:“知道了。”
她在客厅里坐了三个小时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儿媳。
儿媳年轻漂亮,走路带风,一眼即知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方一进门就说:“电视台临时组织了义工活动,骏哥带着辰辰露脸去了,等下回再过来看您——经营形象嘛,他需要这个 。”
杨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穆骏工作忙,要竞选议员,忙着拉选票。看望母亲随时都可以,不能耽误了正事。
等儿媳换好拖鞋走到沙发前坐下,她才出声问道:“你也可以跟我说一声,不用专程过来的,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商量吧?”
庄达琳笑着说道:“还是妈懂我。前几天我做了一个决定,可是骏哥他怎么也不同意,所以趁今天过来跟您商议一下。”
杨缨听着她的话音,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庄达琳便深吸了口气,说:“我决定和他离婚。”
她看向自己婆婆的眼神是那么坚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杨缨蓦地有一瞬失神,喃喃道:“怎么这么突然?这样大的事……”
说着,她忽然抬眼问道:“是不是穆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也出轨了?”
庄达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厌倦了这种一事无成的日子。只做男人背后的女人太没有成就感了,我希望别人见到我喊我庄女士,而非穆太太。我学了十五年服装设计,自从嫁给他以后再无用武之地。妈,我不甘心这样。”
“我和骏哥是同一间大学毕业的校友。刚跟他在一起时,我尚是别人口中的新星设计师Linda小姐,可现在呢,却成了连自己姓名都不配拥有的穆太太。我越来越一不名了,骏哥却愈发混得风生水起。眼见他就要当选议员,创下华人光辉记录,等百年之后,人人都会记得他穆骏,还有几人知我庄达琳?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活一世。”
这是再多的金钱和珠宝都抚平不了的愤懑。
明明,她也并不比他差啊……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怅惘之色。
杨缨一字一句地认真听完,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她哑着声开口说:“可,也不是说非要离婚不可啊。”
江城社会风气保守,虽说十多年前就已通过了准许女方主动提出离婚的决议案,市民里妻子借此甩了丈夫的也大有人在,可在他们这样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里,这种事恐怕还是头一遭。
倘若传扬出去,穆家大概率要颜面扫地,往后至少要沦为全城的笑柄数十年。
她当然不操心他穆家的声威,左右她又不姓穆。她只担心万一父母真的婚姻破裂,辰辰是否还能健康成长。
于是她试图劝道:“辰辰还那么小,离不开妈妈。要不,你再仔细掂量掂量?”
她自动排除了离婚后孩子判给妈妈这一常规选项。他穆家财大势大,生在穆家的孩子,活着是穆家的人,死了也得是穆家的鬼,旁人休想带走。
庄达琳却突然笑了:“妈,我是离婚,又不是离世。骏哥的性子我清楚,就算离婚了我想看孩子也随时都可以,他绝不会说什么。”
“可到底对孩子不好。”杨缨仍旧顾虑重重,“你主动提离婚的话,就不怕孩子长大后埋怨你这个妈?”
“埋怨我?”庄达琳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挑了挑眉说,“但凡他稍微有点良知,都应该感激我而非埋怨我。我耗费五年的青春给他找了个好爹,令他从此一生大富大贵,这份恩情还不够么?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了,这是我身为妈咪教给他的人生第一课。”
这话听得杨缨心里不舒服,却不知该拿什么反驳。再次沉默片刻后,她说:“你想发展事业,妈咪自然举双手支持。但你先别急着离婚,等我去跟你爸爸商量商量再说。”
庄达琳微微一笑:“没用的,妈。爸爸他倘若是个好说话的人,我也不必迈出这一步了。您在穆家呆了三十年,穆家什么德性您还不了解么?向来祖宗规矩大过天,让他们改一改比让他们死了还难受。他们既说了穆家媳妇不能抛头露面,那便是一百年、一千年,世世代代都不能,谁也别想打破这个规矩。”
骏哥当然是比较好说话的,可眼下爸爸尚且健在,他毕竟还做不得主。
“妈,我是觉得在这个家里只有你能理解我,才向你倾诉这些的。”她叹息着说,“换作爸爸,我一个字都懒得与他理论。”
杨缨唯有继续沉默。
Linda讲的其实一点不错。
穆家的规矩她当然了解,当年她不过是与小姐妹一起开了间首饰店就惹得穆老爷子雷霆大怒,当着一干小辈的面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更别提现在了。
现在,可是他穆伯升的天下。
穆伯升是个什么样子性情?穆老爷子和他相比都值得赞上一句“民主”了。
她很感谢Linda对她这个妈咪的信任,可做母亲的哪有不希望孩子们家庭和美的,她还是决定去找穆伯升商量一下。
就算明知他不可能让步,也总要为了孩子们的幸福去试一下才好。
哪怕穆伯升刚出轨,哪怕她心里再恶心他,再不想见他,她也要为了孩子们去试一试,搏一搏。Linda是个好孩子,失去她绝对是穆骏的损失。
她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