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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大人

陈宛七慌忙抽出腰牌,锁链应声落地,继尧直起身,掌心搭在她的双肩,宛若一尊修罗立在身后。 衙役前脚踏入牢房,后脚就有些愣住。 师爷在门外厉声训斥:“大胆狂徒!天牢之地岂能由你为所欲为?把他给我吊起来打!” 陈宛七急得高举令牌大喊一声:“锦衣卫在此!谁敢动他!” “锦衣卫?” “哈哈哈哈!” 两名衙役相视一眼,随即破口大笑,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笑得只顾说起方言。 “妹仔,你拿一块破铜烂铁就想出门忽悠,当我们真好骗?人家锦衣卫都是在京中泡茶,哪里会来这里泡江水,我去提一盆冷水泼下去给你清醒头壳更实在。” “咳咳。”师爷轻咳两声。 衙役收起玩笑,正经的呵斥:“你也不出门探听一下,这片江头谁他家有个锦衣卫?” 陈宛七气得怒怼道:“我家的!” 继尧眼尾一扬,嘴角跟着微微上挑,陈宛七抬眼撞上他轻佻的模样。 “人家都不信你,你还有脸笑!” 继尧轻哼一声,指尖在她肩头轻点两下,像是敷衍的安抚,又像是在自己领地上圈控的狼王。 衙役上前绑人,继尧仍是从容,抓起她的手抽走腰牌,衙役粗鲁的拽上他,一股蛮力顿时将其扳倒。 陈宛七还没反应过来,两名衙役已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师爷亦是大惊失色。 继尧径直踏出牢门走到师爷面前,腰牌举至他眼前,漠然道出自己的身份。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他回眸看了一眼,“朱继尧。” 陈宛七心中一凛,对上那道刺眼的目光,恍然听见他的姓氏,这才想起自己连他姓什么都不晓得。 他姓朱。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姓朱。 “朱……朱大人!”师爷仔细瞧着那道锦衣卫腰牌,双腿一软丝滑跪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莅临,罪该万死!” 衙役见状仍是一脸懵圈,“师爷,你不要被骗咯!” “闭嘴!”师爷着急道:“成国公之子在此,岂能糊言!” 衙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锦衣卫!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方才理直气壮的人瞬间变得拘谨,陈宛七头回见识到锦衣卫的威慑力,抬眼却瞥见他脸上划过一丝不悦,也不知是谁哪句话惹怒了他。 继尧皱眉道:“起来。” 地上的人不敢动身,师爷求饶着:“小的知错,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继尧沉声道:“陈欣平是我弄折的,你等秉公办案,何错之有?” 师爷一听松了口气,舔着脸站起身,衙役这才敢跟着起来。 “大人英明,我这就去禀告县令大人给您接风。”师爷着急忙慌的离开,刚动几步身上就掉出一支簪子。 “慢着。” 继尧一开口,他便不敢动弹。 “大人……还有何吩咐?” 继尧盯着地上的簪子,“捡起来。” 师爷顿时慌得一匹,立马装作茫然的样子,“这……这是何物?” 陈宛七认出这东西,“这是那个谁……倩倩头上的玉簪!” “哦?”继尧意味深长的看向师爷,“她的玉簪为何会在你身上?” 师爷正欲开口狡辩,继尧脸色骤变,冷眼说道:“想好再说,敢在锦衣卫面前撒谎,你可知是何后果。” 此话一出,师爷再度腿软,“大人饶命,我一时鬼迷心窍收了那女人的东西,求大人恕罪啊!” “贪赃受贿。” 继尧说出这四个字,师爷吓得魂都没了,浑身打着哆嗦,哪怕是远在南边的小官亦听说过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再小的案子也得双方对峙,此事乃陈欣平伤人在先,不服尽管来告。” 他往地上扫一眼,师爷早就丢了魂,压根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嘴里只顾应着:“是是是!” “县令就不必请了,你自己向县令请罪便是,代我问大人安。” 继尧说罢便抬脚离去,走两步又定声道:“陈宛七,愣着做甚?” “啊……” 陈宛七这才反应过来,闷声跟在继尧身后走出牢房。 师爷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没声了才敢稍稍抬头,额上布满汗珠,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这就……走啦?” 衙役面面相视,“锦衣卫这么好说话的?” “我不信,再跪会吧,万一又回来呢?” 外头天都快黑了,陈宛七没心思去想别的,一出来就想跑去甜粿铺,心里仍是不放心。 继尧挡了她的去路,“去哪?” “我再去看看陈……赵姐。” “人家同意让你看了吗?自作多情。” 继尧直接将她拎回去,陈宛七还跟他倔,他突然就使了些力。 “嘶……”陈宛七瞬间感觉手腕痛得不行,龇牙咧嘴的囔着:“你捏疼我了!” 继尧不顾她喊叫,捏着她的手举到眼前,露出一副凶巴巴的脸色。 “手都快让人弄折了也没见你吭一声,这会儿在我面前喊疼,又想赖我身上?” 陈宛七这才注意到右手腕肿成一块猪蹄,陈欣平那一下落在她手上才掉了刀,那会她也顾不上疼,浑身憋着一股劲,浑然不知自己受伤。 这下意识到痛,整个人都不好了!!! 继尧翻出她的药箱,拉着她的手抹上黑漆漆的药膏。 “啊!疼!!!”陈宛七痛得惨叫不断,手忍不住往回缩。 继尧一副不顾她死活的模样,抬起胳膊夹住她的手臂,任她哀嚎也不松手。 她用左手不停的拍着他,“我不涂了!太痛了!不涂了不要了!” “再动一下试试?”继尧冷眼回眸,一点都没得商量。 这场闹剧他从头到尾尽收眼底,心中未有任何波澜,直到她那本该捏着绣针的手握上了屠刀。这小漳娘不知天高地厚,本以为她只敢在他面前耍耍性子,没曾想竟有这般胆子。 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可她终究只是兔子。 陈宛七紧咬着唇,忍不住吭叽了两声,硬是没落下眼泪。 继尧见她忍得难受,不禁放软语气:“忍不住哭出来就是,又不是没哭过。” “我不。” 陈宛七强忍着剧痛,手腕逐渐麻木,疼得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可比起身体上的痛,心里上的委屈更令她难受。 “报官都没用,哭又有什么用?” 继尧在她腕上缠紧纱布,闻言手中一滞,抬起胳膊松开她的手,陈宛七却拽上他的衣角。 “你……能不能帮帮赵姐?” “不能。”继尧果断回绝。 陈宛七迫切道:“你不是也帮了我吗?为何不能帮她?” 继尧回身看向她捏紧的指尖,浑身的力气加起来都没他一臂之力大,哪来的底气握起刀子。 他扯开衣角,“陈宛七,我平白给你钱了吗?” “啊?”陈宛七一愣,不知他说的又是哪出。 “你给锦衣卫做事,我给你钱是天经地义。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就是我这边的人,我岂能让旁人欺负我的人?说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可……”陈宛七正要开口,又让他堵了回去。 “赵蔓宣跟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帮?况且人家还没喊冤,你倒先委屈上了?” 继尧说这些话没有半分同情,见她垂着头不吭声,一看就是不服气。 他叹了声气,耐着性子同她讲起理来。 “陈欣平伤人在先又向官府行贿,你自己让人打了都不晓得,连自己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了旁人?陈宛七,我并非是滥用职权才带你出来,公堂乃是讲礼法之地,岂能由你胡来?” “锦衣卫也讲礼法吗?”陈宛七抬起头,眼中含着一丝浑浊,“北镇抚司可不是讲礼法之地。” 继尧神色骤变,严肃道:“你要我为了一个妇人动用职权?” “不行吗?” 陈宛七直视着他,眼中没有丝毫闪躲,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报复。 “做坏的人是他,为何不能惩治?无情之人受不到谴责,痴心者却要受人诟病,难道这世道只有对好人的惩罚?” 继尧不露声色听她说着胡话,他是在刀尖身上走动的人,一丝杀气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她想要一个人死。 “陈宛七,这话我就当没听过,出了这道门不许再提。” “呵。”陈宛七收回目光,突然浅笑一声,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你走吧。” “陈宛七,你到底在想什么?”继尧失了耐心,眉头紧锁道:“你就为了一个外人赶我走?” “你不是问我为何救你吗?”陈宛七站起身,自顾

推开破门走到巷子里,“你自己看看这天。” 继尧见她不为所动,一声不吭的走到她身旁,仰头望向黑夜,狭窄的缝里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属于我的天地只有这么零星半点,我原以为我的生活永远是这般死寂,突然有一天,你就像一条狗一样落在这里。我可怜你,更可怜我自己!” “谁知道你赖着不走,你这种性子我一点都不喜欢,可你也帮过我,我很感激。”陈宛七无奈摇了摇头。 “你是一匹受伤的恶狼,终归是与我不同,我过得连狗都不如,怎配与你为伍?” 陈宛七失落的低着头,这次她并不是把气撒在他身上,只是认清了事实。曾经无数个迷茫无助的时刻,脑子里幻想过天降神兵可以来帮她,无数次的祈求神明,皆是不了了之。 如今她身旁站着个锦衣卫,他似乎有他的执念、荣誉、骄傲……可她什么都没有,别人的底气也成为不了自己的底气。 上辈子没活明白,这辈子困顿不前,不断的周而复始,唯唯诺诺结束草率的一生。 陈宛七掏出钱袋,只想尽力留住最后的体面。 “银子还给你,我不要了。锦衣卫管不了布衣百姓,我也帮不上大人的忙,还请您自重!” 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头顶传来,恶狼对兔子露出了獠牙。 “陈宛七,你敢不敢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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