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事儿办得就是不地道。”
血色的珊瑚像是一颗着的火树银花,倒是在昏沉的夜晚,头顶也没有半分月色,就借着满屋六七根烛火映起了冉冉星辉。
就算是皇上的珍宝里,也不见得能有第二坛这般绚丽的玉珊瑚,可他洪厂公家里偏偏敢在当院上大大方方的摆出来。
这叫什么?这叫权重,这叫得宠。
“送珊瑚来的那个是什么官啊?”老何把着扫帚,靠着顶梁柱直打哈欠,打一次哈欠揉揉眼睛,又装模作样的拾到着扫帚扫一扫根本没有枯黄叶子的台阶。
好像要将这青石板铺的台阶扫成金银铺成的金光大道。
“别扫了,你要是困就先回去睡吧。”
老何没答话,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地。
“新上任的湖广布政使司左通政,来之前跟我打声招呼。”
“捐的官儿吧,正三品的左通政没理由来东厂打招呼。”老何说道。
“他是哥舒家的人,也不能说是捐官儿......”说到这儿,洪留雨放下手中的那本《东京梦华录》,说道:
“今儿国刚刚填了两关的军需,皇上还龙体有恙,听摩诃寺的大师们说,要多做善事,才能使得皇上功德覆体,以退病魔。”
“所以说,这个时候,也不能叫做捐官儿.....”
“你说的倒也对。”老何闷哼哼的说道:
“皇上要做善事,免了今年天下百姓三成的税赋,可到头来国反而没有钱了。明摆着说要打高官富商们的秋风,这眼瞅着才春天,这秋风要是真去打了指不定打个满天飞雪,到时候这群人还能张口闭口的喊着自己比窦娥还冤。”
“六月飘雪啊,听话本那么说吧。”洪留雨斜躺在卧榻上,他此时显得甚是轻松,两根手指别着《东京梦华录》的页,却将倒扣在自己身前,也不看一眼。
“真要是上了刑场要砍头,我保她一个字儿都喊不出来。”
“将军你这话说的,越来越没意思。”
老何这么一听也不扫地了,扫帚丢到一边,人坐在台阶上,两眼睛就盯着面前的玉珊瑚。
“都是苦哈哈的讨活路,怎么到你这儿却变了个滋味?”
“咱们当年不也是苦哈哈的摸爬滚打,滚来滚去滚到如今的位子上。”
“也指不定哪天会滚下去。”
“可万一滚上去了呢?”洪留雨好似无心般说道。
“坎儿太高,滚不上去了。”
“也不试试怎么知道坎的高低。”
“将军你见过,有哪只猴子会往昆仑山顶上爬?”老何说道。
“没见过。”
“可咱又不是猴子。”
“咱胆子大。”
“得嘞!将军你是大肥胆,我就一怂逼。”老何站起身,还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他走到洪留雨面前,一把扯下洪留雨手上的那本《东京梦华录》
“将军你下回还是拿本资治通鉴装装样子吧。”
《东京梦华录》的皮子刚被扯下,立马露出几个浓墨重彩的粗字:《花灯轿莲女成佛记》
可这斗大的粗字下面,不过薄到不行的几张纸,一瞅着根本不像是本,倒是像个小角儿上台前被词儿用的纸张。
“资治通鉴太厚了,盖着不得劲儿。”
“要是我真的用资治通鉴盖了,他们就会笑话我沐猴而冠。”
“那咱就不冠,大大方方的看。”
“要嚼舌根就叫他嚼去,不到咱耳朵前就行。”说着,老何将《东京梦华录》合整齐了,还抹平了面上褶皱的那点道道。
“行吧......不到咱耳朵前就行吧。”说着,洪留雨一手就抄起《东京梦华录》,朝着玉珊瑚就扔了过去。
却瞅着这没几分重量的《东京梦华录》,却像只离了弦的箭一样,狠插插的就砸在玉珊瑚面儿上,听得清脆的一响,那坛也不知能值几万贯的玉珊瑚,稀里哗啦的便碎了一地。
却像打秋风后的树枝上,枯落落的没了半点叶子,剩下玛瑙雕琢的坛子还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久不射箭了。”
洪留雨说道。
“败家啊,多好的东西。”说着,老何紧跑两步,抄起玛瑙坛子就往怀里揣去,也不管能不能揣下,反正就是扯破了衣服也要将坛子揣起来。
“甭折腾,坛子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