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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密闭逼仄的环境,没有惨白单调的灯光,没有面对面相坐如同审问犯人的布局,他们就像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样自然落座,徐栩甚至熟门熟路地去厨房烧了壶开水泡茶,这场氛围和谐得如同朋友之间下午茶般的对话就在傍晚的余晖中开始了。 宴清甚至没看到这位苗教授和盛队长带上诸如笔记本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真对她们的记忆力非常有把握,还是刻意为了放松自己的情绪。 她在发觉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去接受这种不正常状态的存在,因此在知道有人为她而来的时候,反倒一点都不惊讶紧张。徐栩更不用说了,他的心理素质和精神状态向来稳定得令人侧目,好像天塌下来一伸手就能顶住一样,脸都不带变一下。 那位盛队长沉默寡言,除了进门时礼节性地点头示意,接过徐栩递来的茶水道过一声谢,就没再说过话,偏偏那种沉静气质完全不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苗教授……苗教授就更自然了,她注视宴清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晚辈,眼睛明亮,欣赏又包容,还夹着一丝目不转睛的慨叹。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吧?”苗教授抿了口茶水,语气不急不缓,是阅尽千帆后的平静和沉淀,“比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会变得不一样?或者,我们该怎么面对现在的状况?” 她轻轻吹了吹滚烫的水面,隐隐的清香挥散。 “不瞒你说,宴小姐,有很多问题我们也没有找到答案。甚至在这场流星雨来临之前,都没有任何观测仪器能提前侦察到它的出现——很奇怪吧?就好像它是凭空降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管它的来源是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里、选择地球,和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相比,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把精力先放在还能改变的过程上。” “——也就是你们。” “直白地说,我认为有一部分人的变化已经引发了基因结构的变异,而且这种改变是不可遗传且无法复制的,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有限的研究资料和样本信息证明了一个理论——” “每一个人的变异都是一种方向。它像肿瘤一样首先会侵占你的身体,分裂,扩散,融合,在生物体内重新造就一个纷繁瑰丽的新世界。” “它可以非常美丽,也能变得极度恐怖。” “而且据我所知,它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活性’。这也是我们暂时无法对症下药的根源——所有肿瘤也许同根同源,但每一次变异的诞生都和其宿主息息相关。” 而截至目前为止全球总人口约到达了8086亿,除此之外,这个地球上还生活着万种动物,298万种植物,611万种真菌,36万种原生动物,以及25万种藻类。而且大约86的陆地和91海洋物种还没有被人们发现分类,每年仍然会找到约15万个新的生物物种——这就让曾经的那句箴言变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笑话:世界上你找不到叶脉完全相同的树叶。不管形状大小长短多么类似,它的内部结构都存在细微差别,就像双胞胎一样,性格也不尽相同。这种独一无二和其难以预测的可能性,反而成为了危险至极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带来的改变不仅仅只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还精确到了每个人。而当一个人拥有了非常恐怖的杀伤力,和对同类的攻击性,当一个人汇聚成了一群人,并且拥有了与之相当的智慧……饥饿的狮子会怜悯绵羊吗? 所谓的基因突变,不也是历史中一场随机事件? 她担心的从来都并非一头狮子,一只绵羊。 “据我所知,有超过一半的感染者,都保留着从前的记忆。”苗教授放下水杯,目光透过袅袅热气望过来,显得有些氤氲不清。 “宴小姐,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 什么感觉? 宴清转头看了看江妈妈,对方也在注视着她。 “很饿,但是吃不饱。”她缓缓开口。 “很累,但是睡不着。” “好像血都烧起来了,身体无时无刻都在亢奋。” 常人听不见的细微声响,她能尽收耳底。常人觉得吵闹的,对她而言犹如地震海啸。世界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就像通宵整夜高强度干活后,白天不能补觉还得一大早出门,坐在工位上不停灌着黑咖啡的感觉——头晕目眩,神经紧绷,反应迟钝,脑子嗡嗡作响,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叫嚣,神志清醒又无比困顿,每分每秒都折磨得恨不得昏死过去。 这样的状态,最容易暴躁失控。而这样的状态对她现在而言是常态。 “我不知道……”江妈妈喃喃开口,“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难受……” <

> 因为从“复活”以后,女儿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她以为宴清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种变化,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所以自己就用各种方法来帮她融入人群,伪装现状——却从来没考虑过,原来这种“乖”是不得已的忍耐。 她每分每秒都待在火里炙烤,作为母亲她却只能感觉到温度,感受不到那种痛苦。甚至她也不知不觉成为痛苦的根源之一。 所以宴清才会变得沉默寡言,迟钝冷漠。 江妈妈望着女儿,心疼得说不出话。 “这确实是感染者的普遍状态。”苗教授适时的开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她的声音温和平缓,带有一种莫名的安定力。 她描述了一些其他的感染者,能力各异,绝大多数都具有很强的主动攻击性。 “那些持有从前记忆的感染者,有一些是因为这种‘饥饿’失去理智,就像吃素的老虎有一天尝到了荤腥。” “但还有一种感染者,只是因为想攻击而已。” 很多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拥有轻易伤害别人的力量之后,理性和自制力,就会变成很奢侈的东西。尤其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往后说服自己就会变得越来越轻易简单。 “那天,”江妈妈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我们遇到一个怪物,它、它在吸人血。” “这也是我们在研究的,”苗教授说,“我相信这种‘改变’不是凭空而来,维持卓越的机能也需要消耗非凡的能量。” “为什么强大的野兽都喜欢狩猎活物?因为新鲜,营养,也能帮助它们确立统治地位。” “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不像羚羊擅长逃跑,也不如壁虎容易伪装。我们数量多,个头大,能提供足够的能量,在落单的情况下极容易被捕食。” 和她平易近人的外表格格不入,苗教授的回答平静又冷酷。 “人,也许不是最美味的,但能让饥饿的野兽在饱腹同时,享受到捕猎的快感。” 被端上餐桌洒满香料的烤鸡只会让人想大快朵颐,但如果普通人面对宰杀活鸡鲜血淋漓的场面,往往只有两种感受:避之不及,或者兴奋不已。 “当然,也有一些很特殊,一部分没有任何进攻性的生理特征,另一部分则保持了理性。”苗教授轻轻叹气,“真是……非常奇妙的寄生。” 这种未知“病毒”能够在很短时间内极大增强细胞活性,像气势汹汹入侵领地的殖民者一样,强制性改变基因结构,让每个携带者都拥有了极其自我的生物性状,仿佛绘制了一副进化的树形图,其下拥有千百个不同分支,根系繁复,形态各异。 “寄生”。宴清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这方面的研究仍然是一个漫长且复杂的过程,需要庞大的数据支撑。”苗教授没有继续往下细说,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宴小姐,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首都?” “那里有更好的设备,也更安全。” “最关键的是,我们需要你——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够在人和变异体之间来回转换的感染者。”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很坦诚地告诉宴清,“也许在那里你能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 互惠互利。也许是目前能做到最好的条件了。 宴清沉默不语。 苗教授猜到了她的顾虑,微笑着开口,“当然,你可以携带家属。” “还有,电影里那种黑暗血腥的实验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老人家幽默地打趣道,“我们只是一个研究机构,损害实验对象不会有任何益处。不过一些检查是必不可少的,你的自由也会受到相对限制,我希望你能理解,这是安全的代价之一。” “我们要相信国家的力量,虽然有时候无法兼顾所有,难免遗漏。但在现代科技面前,你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那些感染者,绝大多数都不堪一击。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你要知道,一颗导弹下去,死的往往不只是感染者而已。” 变异的概率本就是万万分之一,提供的实验数据严重不足,无法支撑更多研究。更何况大多数都处于拒不配合的状态,很多测试都不能正常进行。像宴清这样暂时保有人性理智,且能力奇特的感染者是凤毛麟角,万万分之一的万分之一。 “我不能拒绝,对吗?”宴清问。 苗教授笑了笑。她身后的盛唐却在此时开口了。 “川州最有经验的那批医护人员已经调往新建的西城医院,现在三甲医院和社区诊所是什么状况大家都清楚。”她的声音低沉又冷定,好像只是不带情绪地叙述一个事实,“药店基本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市

集大部分关闭,商铺歇业,只有极少社区志愿者轮流运送物资维持留守在家群众的日常生活。” “东郊救助站的人数也接近饱和,四周的自给供应还没来得及发展起来,大部分还需要从邻省各地运回补给,时间,人力,数量上都存在问题。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一旦有意外发生,不仅有可能缺少必备药物,到了医院甚至连挂号都排不上队。” “这是普通人都会面临的问题。很困难,但不是不能解决。” 她看向宴清。 “问题是,你是普通人吗?” “你可以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吗?”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江妈妈。宴清瞬间瞳孔微缩,旁边的徐栩放轻了呼吸。 “你的确不能拒绝。”盛唐面无表情地开口,“就算苗教授愿意你留下,我也不会让一个不稳定的感染者待在川州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自由地走来走去。” “待在离人最远的房间里也没法阻止你发狂。” “我去了就一定能保证那里能有人阻止我发狂吗?”宴清反问,“还是说,你们准备把我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牢房里,一辈子都不出去?” 她的语气是难得的尖锐,即使她没有失控到勃然变色的程度,但那双眼睛盯紧一个人的时候,也足够惊悚可怖。 “我们不是对立的立场,宴清,”苗教授安抚道,“我们从没隐瞒你,管控措施当然是必须的,我相信你也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你不会坐在这里和我们谈条件,对吗?” “徐队长跟我们说了你的情况。正是因为听说过你的故事,我们才想邀请你一起回首都,帮忙补充剩下的那些空白信息。这对很多和你一样感到迷茫的人来说很重要。” “我虽然只是一个搞学术的,没那么大权力,不能保证你时时刻刻的自由。但我能保证你在清醒的时候,不会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牢房里,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的亲人朋友。” “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宴小姐。你和我都想知道同一个问题的答案。” 苗教授温和地看着她,“我希望你们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不知道哪一句触动了她,最终,宴清做出了回应。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她缓缓抬起头,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吐出一口气。 “但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苗教授很痛快,“只要我能,我一定帮你办到。” …… 咚咚咚。 “谁呀?”罗斯玛丽不耐烦地开口,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时间,23:12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不会又是因为那个宴清吧?自己都被找谈话三次了!三次!真是个麻烦精! 罗斯玛丽掀开被子穿好外套,就听见外面传来礼貌的询问声,“请问是李玫英小姐吗?” “……” 诡异的沉默。 “李玫英小姐?”对方又问了一次。 门刷的被拉开了,一张阴沉沉的脸出现在后面。 “干嘛?”年轻女人的语气很差,就算看到对方身上的军服和肩章都表现得毫不客气,“没完了是吧,我都告诉你们那天看到的我全部都如实说了,再逼我也不可能现编个故事讲给你们听吧?就不能去问问当事人吗?真是的——” 对方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依然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一直等到罗斯玛丽说完,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李小姐的意见我们收到了,会及时向上面反馈的。” 顿了顿,“不过我们今天来找您是为了另一件事。” “请问,您的爷爷是祖籍明安城的李援朝先生吗?” 罗斯玛丽愣住,“你、你这是……” “宴清小姐请求我们尽力帮您联系上家人,”对方回道,“很遗憾我们找到您的养父母时,他们声称已经和您断绝关系不再往来。但是您的爷爷李援朝先生就住在不远的锡镇,因为老人家孤身一人腿脚不利索,我们自作主张把他接来了救助站,就在会客室等您。” “不是……”罗斯玛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蒙了,“你说是谁让你们帮我联系的?宴清?!” 对方点了点头。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到对方的着装和沉稳的气质,像是明白了什么,陡然沉默下去。 对方也不着急,就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回答。 “她……”罗斯玛丽咬咬牙,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赵晋,杨野他们呢?” “宴小姐目前一切安好。”对方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对于其他人的状况倒是十分坦诚详尽,“赵先生和他的父母已经在站里安顿下来,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杨小姐和她的护卫犬妞妞即将收编,在受训后或许会成为救援队的一份子。” 罗斯玛丽静静地听着,似乎下意识松了口气,又马上板住脸,只是在对方说完前队友的近况,对宴清的打算却只字不提时,沉默一会儿。 “她其实救过我们好几次。”罗斯玛丽移开目光,盯着锃亮的瓷砖地板,声音小得不凝神几乎都听不清,“……这个记得也反馈一下。” 对方似乎挑了挑眉,“好的。” “还有,”罗斯玛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她的目光始终没有跟来人对上。 “麻烦你们代我跟她说一声,谢谢,还有……算了。就说句谢谢吧。” “好的,我们会代为转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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