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各家各户都挂上了彩灯,沈府门前也不例外。 “阿爹阿娘去看灯了,阿姐有世子陪,空青姐姐带着庞沁姐姐出去了,腊月姐姐也不知去了哪,连碧山都跑了。”沈时祺对着明灿灿的彩灯,掰着手指一根一根数着。 数罢,他回身又望了眼空荡荡的沈府,不由得抱怨出声:“一个个都走了,除了孟大夫还在,就剩我自己。” 忽然,沈时祺不知想到什么,他站直了身子,摸了摸身上,从随身挎袋中摸到了两张银票,这才宽了心。 他拍了拍手,“都出去,我也出去,我还没看过万都的上元节呢。” 沈时祺挎着布袋从长街一路穿过,听过了崇仁坊的乐,又在水上放了灯,在朱雀大街买了几份点心,觉得热闹看够了,他才打道折返回家。 行经平康坊时,他想起那日所见,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却见高楼之上,似乎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沈时祺心下奇怪,阿姐怎么在这? 沈时祺在门前停下了脚步,本是好奇,却也没打算进去——他时刻记着父母所教,断断不敢踏入这烟花之地。 只是他这一停却是不得了,两位姑娘走出看到他俱是一愣,随后一人一侧环了上来。 “小郎君在这里傻站着作甚,来,姐姐带你进去。”左侧之人勾手便带着他往里走。 右侧姑娘顺着她继续道:“是啊,外边再好看可也不如里边,小郎君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莫怕,我们采风楼可是出了名的周到,定叫你不虚此行。” “两位姐姐,我、我不进去,我就看看。”沈时祺连连摆手,却又怕碰到哪不该碰的,一时也不敢用力,只抱着点心急着道:“我还要回家,二位姐姐,松、松开我吧。” “长得面如冠玉,却没想到是个怕人的小郎君。”左侧姑娘掩口笑着,“只是小郎君,咱们都进来了,坐会儿再走吧。” 另一姑娘亦是笑开了花:“放心小郎君,只坐会儿不收钱,也定不会误了你回家见爹娘。” 沈时祺急得手足无措,才又要开口,就听见前方一声传来。 “蒲月,做什么呢?” “玉姐姐话说完了?这不来了个玉面小郎君,我和落星瞧着有趣,就把人带进来了,玉姐姐看看,还是个听爹娘话的小郎君呢。”左侧那姑娘手一松,指着人莞尔笑道。 沈时祺本就急着,如今猝然见了出来这人,心下更是一愣,呆傻在了原地。 正巧蒲月手一松,他便有些站不稳,忙扶着栏杆趴在了上边。 玉京视线上下扫了扫,挥了挥手中团扇道:“你们先去后边,这里我看着。” 蒲月和落星点头称哎,欠身款款走了下去。 “蒲月和落星并无恶意,还望小郎君莫怪。”玉京摇了摇手中团扇,缓步上前轻声道:“小郎君气质不凡,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挎袋上绣工倒也好,只是不知,小郎君今日到我这采风楼来是为何故啊?” “额……啊?”沈时祺突然回过神来,他面色不住发红,对上玉京视线他急忙移开,一时之间浑身都不自在了,他结巴答道:“路、路过。” 话罢,他慌张松开栏杆,拱手又道:“失礼,是在下冒犯姑娘了。” 玉京一愣,随后团扇掩在面上轻笑了下,她走上前,用扇子抬起沈时祺的手,“小郎君是被我楼中人架进来的,是何处冒犯?” “小郎君,何须这样惧怕?”玉京拈着扇子指着四周,“我这采风楼虽是烟花之地,可姑娘们都也是懂礼数的,断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小郎君这般,难不成我们是吃人的妖怪?” 沈时祺瞪大了眼睛,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沈凌下来时便正巧看到这一幕,她听到这心下不由好笑。 沈时祺平日虽然也有傻的时候,却从没有这样毛躁过,如今倒是嘴笨,一句话也答不上了。 “去看看吗?”段风辞问道。 沈凌摇了摇头,“他自己来的,自己解决。” 段风辞眉间微挑,轻笑道:“你不是最宠你这个弟弟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管什么?小祺长大了,我也不能天天跟着他,就让他自己处理吧。”沈凌推了推人,“走吧。” 段风辞了然点点头,正准备离开,不想那厢却又被人叫住。 “世子。”玉京一早就看见了人,招呼道:“世子可是要走了?” 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段风辞回头看着沈凌耸了耸肩,拉着人走上前去,笑盈盈道:“正是,多谢姑娘款待。” <
r> “世子说哪里的话,世子给了那么多银子,我自然要好好款待。”玉京转而望向沈凌,侃道:“这位想必就是沈大人了,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玉京三生有幸。” “玉京姑娘言重,姑娘名动万都,我才是久仰。”沈凌顿了顿,冲沈时祺招了招手,“舍弟莽撞,还望姑娘莫怪。” 沈时祺跑到沈凌身边,不好意思唤道:“阿姐。” 望着这两人,玉京不禁掩口一笑:“我说是哪家小公子,原是沈大人胞弟,是我楼中人失礼才对。” “好了,你们也别在这你失礼我失礼了。”段风辞趁着空当插话,打断了两人的客套话,“天色不早,采风楼还有不少事,玉京姑娘怕是还要忙,我们便不多叨扰,告辞。” 玉京点了点头,福身道:“世子若需要,下次再托人来,顶层那间我定为世子留着。世子慢走,沈大人慢走。” 玉京顿了顿,又轻笑着补充道:“沈小公子慢走。” 沈凌微微点头示了下意,拉上沈时祺朝外走去。 出了采风楼,越过长街回到沈府,沈凌目送段风辞远去,随后侧眸望向一旁乖巧跟了一路都未曾开口的沈时祺。 “跟我说说,好端端的怎么去那了?” “还说呢,你们都出去了,府上就只留了我一个人,我就想着还没看过万都的上元节,不如也出去玩一玩看看热闹。玩倒是玩开心了,只是回来时路过采风楼,我在顶层看到了阿姐你,就在那停了一下,然后就被两个姐姐拉进去了。”沈时祺摊着手无辜道。 “之后就是阿姐你看到的样子了。”说到这,沈时祺又急忙摆了摆手,“不过阿姐你放心,我才刚进去了一小会儿,什么都没干,也不想干什么,绝对不是去寻欢的!” 他扬了扬手中点心,“阿姐你看,我还买了点心,本想回来后就送到各院,不成想反而在那耽搁了,明日我再送到阿姐那里。” 沈凌轻笑,在人额上轻拍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 依着沈时祺的性子,自然不会是去寻欢作乐,只是沈凌却也没想到,沈时祺原是因为她才被拉进去的。 “阿姐。”沈时祺又唤了声,好奇道:“说起来,你和世子去那里做什么啊?” “不做什么,吃点东西,顺道看烟花。” 沈时祺却是不信,他对着沈凌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蓦地,他一手指着沈凌腰间,似是揶揄似是疑惑:“阿姐,你玉佩怎么不见了?” 接着他拍了拍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送给世子了?这玉佩可是阿爹送的,阿姐肯送,世子是不是很高兴?” 沈凌眉间微挑,并未回答他的话,转而道:“我倒是觉得,你今日挺高兴。上次便对着人家玉京姑娘愣神,这次在人家面前又张不开嘴,喜欢人家?” 沈时祺一愣,又焦急地摇着头,“阿姐,你说什么呢?” “我、我哪有……”沈时祺正想着说辞,突然看见沈凌嘴角轻笑,他顿时反应过来:“阿姐你取笑我!” 沈凌轻咳了两声点点头,“嗯,就取笑你了。” 她认得直白,倒叫沈时祺呆在了原地。 话罢,正巧过了中庭,沈凌朝着向西的小路走过去,背身冲人挥了挥手,“早点安寝,傻弟弟。” 自家阿姐似乎愈来愈爱逗人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不过倒也挺好,是生动了不少。 沈时祺摸了摸头,叹了口气后朝着另一侧向东的小路走去。 却月居中,早早熄了灯,沈凌出神看着满屋昏暗。回来时倒还有些困,如今却是没了睡意,还少见的难以入眠,也不知道是何故。 她余光看到桌上插着的梅花,右手不禁摩挲着那枚玉镯。 质地温润,倒是暖身。 蓦地,眼前光影似乎变了,沈凌一怔,想起段风辞说的话,她坐起身抬手将掩住玉镯的袖子拂开,便见那玉镯上果然闪着光,在夜色中莹莹彩彩,煞是好看。 只是这光好像有些不同。 沈凌凝神,将玉镯从腕间拿下,仔细再看,才这发现透着光的环身中竟刻着纹样,她对着夜色将纹样挨个看过,不由得心底发软。 六个纹样,依次是迎春、菜花、桃花、海棠、桐花、牡丹,是自立春之日到谷雨之时的六气十八候花信风,许是因为镯子长度不够,便每气只取了第一候。 立春到谷雨,镌在镯子上,便是整个春天。 这才是段风辞真正要送给她的春天。 沈凌失笑,将镯子又戴了回去,放在心口处,玉还有些暖,像是生温一样。 她想,自
己的玉佩该是送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