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一行人启程上路，临行前倒是西院那几位姨娘来见了沈凌一次，冲着她连连道谢，倒叫沈凌有些不自在。 腊月轻笑，“世子说大人宽厚，这些姐妹得了自由也盼着当面感激您。” 沈凌无奈摇头，这事成与不成也不全看她，那位平南王世子倒是把这推到她身上了。 一旁的空青抄着手中的，不由闷头笑了几声。 沈凌问道：“不知各位打算去哪里安身？” 西院这些姨娘本就是风尘中人，赎身之后便入了柳府，如今骤然变回自由身，还真的有些不适应，连去处都没找好。 方姨娘笑着回道：“我们商量了许久，觉得这日子也过习惯了，便凑合着搭伙过下去。” “在柳府这么多年，好歹我们有点私产，索性就一起开家铺子，保着生计就是。” 沈凌心下微叹，从袖中拿出一支钗子，“方姑娘有主意便好，这支钗子虽不是罕物，却也值些钱，就当是我送姑娘们的礼物。” 方姨娘微怔，随后只是畅怀一笑，却也没推辞，“他日有幸重逢，再酬谢大人美意。” 她们虽存了些私产，却也并不足以过上多富裕的日子，沈凌这钗子说是不金贵，可方姨娘多年穿金戴银，对这种东西见得多了也就识些货，这钗子少说也够百两，算得上雪中送炭了。 她冲着沈凌屈身行礼，随后走到腊月跟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包袱拿下塞过去，“你有你的事，我这做姐姐的便不留你，保重，腊月。” 腊月推拒不得，方姨娘便已摆了手风风火火离开，徒留腊月打开包袱，看着其中的各种衣物、饰品哭笑不得。 她喃喃道：“谢谢，方昭姐姐。” 快走出去的方姨娘，或许如今该叫她方昭，她似乎听到了一样，转身冲着腊月笑了一笑，昭如灿灿天日，随后迈步而去，没在晨风细阳中没了踪迹。 沈凌一行人也不多留，早早上了路。 几日后，距复州不远处的平州境内，小镇上人来人往，早起赶市的人竞相出了门，挤着人流穿过长街，为这冬日的清晨带来了一丝热闹。 绕过长街行过小河，一古朴庄园临山而建，静谧地立在这里不知多久，像沉睡多年的老树，只开门之时才冒出“吱嘎”声重新醒来复又睡去。 沈凌带着赵玄霜四人走进园中，径直穿过长廊找到后院，才到院外便已闻其内朗朗声，沈凌轻出一口气，前面的管家乔叔咪咪笑着道：“自安小姐传信来，老爷和大公子便上心操办着，月小姐也跟着一起，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沈凌轻笑，身侧赵玄霜温声道：“大人苦心也算没有白费。” 乔叔在前将门推开，大步走进去高声道：“老爷，安小姐回来了！” 几人跟着乔叔进去，沈凌在最前，还没看到院内情景一人便扑在她身上，这人抱紧了她腰甜甜唤道：“表姐！你可来了，早前你传信说要过来，我可等了好几日，你得多住些时日补偿我！” 沈凌被她扑这一下触及左肩伤处，让她微皱了眉头，赵玄霜见状欲要出口，却被她眼神止住。 沈凌抬手轻抚在怀中人后心，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月儿似乎长高了不少。” 江余月轻轻一笑松开沈凌，退步掂着衣服转了几转，摆摆手道：“你看我这件新做的衣服，可好看？上次你回来都是好几年前，我再不长高要被大哥笑话了！表姐你不知道，这几年大哥天天跟我吵，烦死了！” 沈凌轻笑，那厢读声停住，江成蹊朗声道：“小忱哪次跟你认真吵过，不都是你满嘴歪理堵得他说不出话？” “你别一直扒着安儿，年节她要回京，哪有时间陪你？”他年事已高，人却精神得很，几步走近了笑道：“安儿这么久没回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身子好些没有？照常吃药没有？” 沈凌无奈道：“外祖父，我什么时候不吃药了？” 江成蹊放声大笑，江余月悄悄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阿翁还说我，表姐回来，最高兴的明明就是你自己。” 江成蹊不睬她，冲几人招待着：“玄霜和沁儿也来了，许久没见都长高不少，空青这丫头倒是没变，还是这样。” 赵玄霜和庞沁皆是一笑，只空青嘟了嘟嘴道：“我也长高了啊！” 江余月上前拉住空青，“阿翁才不记得你们高没高呢，听他胡说。空青呀，这次来表姐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我看看！” “在这呢，我都拿累了。”空青跟着她走到一边，拿起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介绍：“这个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这个是你之前提到的钗子，这个……” 沈凌不去
管她们，拉过腊月介绍道：“外祖父，这是腊月。”她顿了顿，补充道：“算是故人之后。” 腊月上前行礼道：“江老太爷好。” 江成蹊神情微顿，像是听懂沈凌话中之意，却也没过多打听，只朗笑着应道：“好好好，是个好姑娘。” 那厢坐在原地的女子看着这情形窃窃私语良久，听到她们声音，江成蹊这才想起来，拉着沈凌介绍道：“你说的女学，外祖父都帮你留意着呢！” “这些小姑娘多半是无家可归之人，外祖父便留了她们在园子中，哦，最前方那个叫郭衡，”江成蹊指着最前方那瞧着也没多大的姑娘，“那是郭明府的千金，才学不错，也很是上进。” 沈凌轻笑，视线扫过这一堂。江成蹊在院子中央置办了桌椅，远远望去堂内也有，今日许是天气好，他才带着人坐在堂外晒一晒暖。沈凌收回视线又看向这院中女子，不声不响打量着那位郭衡姑娘，赞道：“外祖父觉得好，自然是好的。” “我此次来一是看外祖父，二便是想来看看这女学办得如何，若有成效，我也算有个方向。” “你等两日，后日便是堂试，到时你再看看这效果如何。”江成蹊捋了捋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见他卖关子，沈凌但笑不语。 瞧着她们来，江成蹊想着与沈凌叙叙旧闲谈几句，便挥手散了众人，反带着沈凌几人就近坐入位子中，还没开口，那边有人推门而入，出去的学生见了那进来的两人纷纷唤道：“公子。” 沈凌抬眼望去，不成想正对上一人的眼神，立时愣住。 他怎么在这？ 这厢，段风辞却也疑惑得很。沈凌前两天说自己在平州有事要做，便让他们先赶路，段风辞想着也不甚着急，便停了行程等着她们。他倒是在平州也有认识的人，今日也来拜访一下，只是这明明是江老太爷的园子，沈凌怎么在这？ 倒是他身侧之人见了沈凌扬唇浅笑，问道：“我还纳闷她们怎么散了，原来是安儿回来了。许久不见，安儿一切可好？” 沈凌没去管一旁的段风辞，抬笑回着江忱道：“一切都好，表兄风采依旧。” 段风辞闻言愈发迷惑，满头雾水看着院中这一大家子——安儿？表兄？ 江成蹊见了他们两人回来才想起自己忘了跟沈凌说，赶忙介绍道：“安儿，方才忙着寒暄，外祖父忘了告诉你，府上今日来了客人，那位便是平南王世子。” 沈凌点点头，“外祖父，我识得他。”她没问段风辞为何在此，只是起身屈身行礼：“下官拜见世子。” 出乎沈凌意料，段风辞却没回她。沈凌疑惑抬眸，就见那人愣愣盯着她，倒是没来由冒着傻气，全不似往日。 “世子？” 段风辞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步下生风走上前来，眉间似乎带着些激动，“你是江忱的表妹？” 沈凌不由疑惑，这人为何这般情态？ “不错。”她回道。 段风辞却蓦然扯住她衣袖，继续道：“你……你是卫国公之女？” 沈凌愈发不解，“是，世子您这是？” 段风辞却没有回她，只迟疑了许久问道：“你曾经是不是叫沈时安？” 闻言，沈凌皱了皱眉，“世子，您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她幼时的的确确叫沈时安，只是她回万都前便改了名字，沈时安这个名字，照理说除了她这些亲属，并不该有人知道。 “我……”段风辞一时语塞，他盯着沈凌看了半晌，面色变了几番，似喜似悲，最后扯着沈凌衣袖喃喃道：“没事，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段风辞此刻却还没缓过来。 安十娘，安时娘，沈时安，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他蓦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心道：真是太蠢了，姓沈又在宫中，还化名安十娘，他这么多天居然没想明白这点。 他无声看着沈凌，又是犹豫又是不解，太多藏在心里的话想问却张不开嘴——他不知道从何问起。 段风辞沉默许久，最终松了沈凌的衣袖，却依旧目光灼灼，声音带着哑意，“我能唤你阿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