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秋日里的水,凉凉一捧,落下来。 但楚音并没有将手拿开。 他们是夫妻,这么捏一下有什么?陆景辰还夹丸子给唐飞燕吃呢。 她顶着他目光中的压迫又捏了下。 那手指很漂亮,又长又白,指甲是淡粉色,泛着柔光,但陆景灼没有心思欣赏,只觉得楚音为要孩子太过着急,尽做些平时不会做的事。 他当然不觉得楚音是喜欢他。 她嫁给他纯是为当太子妃,她要的是权势,地位,但这不是缺点,容易陷入情爱才是缺点,会让人变得歇斯底里,疯狂,失去理智。 所以他觉得楚音跟他很配。 就是这几日有点反常。 不过算了,多个孩子不是坏事,他晚上满足她便是。 他收回了目光。 这时建兴帝突然考起三个儿子,问他们对陈侍郎提出的有关“方田均税”的看法。 前世也有这一茬,楚音记得。 她知道陆景灼的说法是对的,各种税法不管好坏,重要的是怎么执行,这才是关键,不然都是空话,闹哄哄推行,半途而废,尽在浪费时间。 建兴帝听了脸露微笑:“那景灼,依你所说,该如何推行?” 陆景灼回答道:“儿以为要先修吏治,再遏党政,不然便算派官员去推行也是举步维艰。” 见公爹只问长子,唐飞燕着急了,在桌底下扯陆景辰的袖子,叫他赶紧表现。 陆景辰却不敢插话。 长兄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他谈论政事无可厚非,自己就不一样了,涉及敏感的问题,少说才是正确的,他按住妻子的手,暗示她别闹。 陆景睿则是满脸认真,仰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跟兄长。 楚音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旋即又收回。 十七岁的少年,此时不知是否已有谋夺皇权的心思了。 如果现在就有了,他当真能忍。 居然还能等到陆景灼驾崩…… 如果他不驾崩呢,陆景睿还会不会下手? 不得而知。 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没有上桌,由七娘跟宫女们照顾着在别处吃饭。 等大人散席了,他们也吃好了。 姜皇后瞧他们小脸圆滚滚的,十分喜欢:“可惜我身子不好,不然就接过来住几日。” “母后,您的病又不会过给他们,无妨的。”上一世,婆母先后经历丈夫,儿子驾崩,孙儿被囚禁,所承受的痛苦也极深,这次,不会再发生了。 姜皇后摇摇头:“还是小心些,你偶尔带他们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那边建兴帝吃完团圆的饭,马上就翻牌子去了哪位妃嫔处,陆景灼则准备携妻子,孩子回东宫。 临走时,他突然问姜皇后:“您这边有会五禽戏,八段锦的宫女吗?” 楚音:“……” 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他记在了心上,忧的是,他仍那么死板,不愿教她。 姜皇后奇怪:“什么五禽戏?” “阿音身子弱,刘院判让她练练五禽戏。”陆景灼觉得,既然楚音那么想生孩子,那身子得立刻练起来,便顺便帮她问一下。 姜皇后转头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道:“这容易,奴就会,明日奴去教太子妃。” 陆景辰夫妇就在身后,本是来向姜皇后告辞的,将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唐飞燕道:“大嫂原来身子虚啊,你不早说,我这儿有个方子,你可以试试。” 楚音可不敢要:“我已经在吃补药,不必劳烦。” “补药哪有我的偏方有用,大嫂,我祖上是……” 陆景辰打断她:“母后,大哥,大嫂,我们先告辞了。” 看唐飞燕简直是被拖了出去,楚音又觉好笑。 比起她这弟妹,二弟还是挺有分寸的,就是不该打取代太子的主意,因为他不合适,他不像陆景睿那么有手段,只会适得其反。 想到陆景睿,楚音把目光投向了他,忽然道:“三弟,你大哥幼时看不看蚂蚁?珝儿最近总盯着蚂蚁,也不知是不是像他。” 陆景灼:“……” 陆景睿愣了下,而后一笑:“大嫂,我比大哥小七岁,大哥幼时我还未出生呢。” “是吗?我竟忘了你们相差七岁。”差这么多岁,难不成陆景灼是把
他当亲弟弟疼?楚音问,“殿下以前是不是经常带你出去玩?” 没等陆景睿回答,姜皇后的声音响起来:“时辰不早,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她这么说,众人自然不好再留下。 天气越热,夏虫鸣叫声越响。 “吱吱吱”的,好像在奏乐一般。 楚音边走边想着婆母的反应。 她是故意打断还是无意?总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她应该直接问陆景灼?她侧过头,发现陆景灼已经抱着陆珝了。 不知是儿子索要还是他主动的。 楚音眼波流转:“殿下也不能厚此薄彼吧,两次都抱着珝儿,珍儿会怎么想?你得轮流抱才行,你瞧珍儿,这会眼巴巴看着你呢。” 一个不够还两个?陆景灼感觉她在用“孩子喜欢他”的理由使唤他。 岂料女儿还真叫起来:“爹爹,我也要抱!” 她长得粉雕玉琢,眼睛跟楚音一样,标准的杏子眼,清澈明亮,十分纯净,任谁对上了都不能硬下心肠。 陆景灼没办法,只好再伸手将女儿也抱在怀里。 两个孩子,四只手,都紧紧搂着他脖颈。 楚音瞧着忍不住一笑。 她本就生得妍丽,在月色下,更添了几分秀气,像池塘里半开的荷,陆景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挑了下眉:“可是满意了?” 这句话带着些情绪,让他显得比平时生动。 她点头:“对,满意。” 俏皮的。 又催着他道:“快走吧!” 回去的时候,四个人坐在一辆撵车上。 两孩子累了,眼皮子沉沉。 楚音打趣:“他们玩躲猫猫时精力可充沛,把我都玩累了,现在却禁不住被祖母祖父看一回。” 这“看一回”包括叫人,被揉捏,被亲。 陆景灼听得唇角弯了弯,脑海里浮现出楚音睡在院中的样子。 莫非那日她是玩躲猫猫玩得筋疲力尽了? 果真喜欢孩子,怪不得还要添一个。 正想着,耳边听见楚音问:“三弟幼时也这样吗,总在笑?性子真好。” 他的薄唇抿了下,道:“嗯。” 如此简短的回答,怕是有什么事,楚音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如果触及他不愿说的东西,也许会被抵触。 她转移话题:“殿下幼时看不看蚂蚁?” 他回答的很快:“不记得。” “……” 就在这时,撵车到了东宫。 东凌在门口等候,他身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内侍。 楚音问:“他是谁?会杂耍吗?” “回太子妃,他叫小豆,在酒醋面局做事的,有几分本事……”东凌扬声道,“小豆,给殿下,太子妃看看。” 小豆就从袖中取出六枚鸽子卵般大的赤红色弹丸,往空中一抛。 他的手开始上下拨弄,叫那弹丸飞舞起来。 楚音忙叫醒儿子:“珝儿,快看。” 陆珝揉揉眼睛,然后又把眼睛瞪得老大:“啊,丸子,在飞呢!” 看皇孙高兴,小豆更卖力气了,把那六枚弹丸玩得叫人眼花缭乱。 其实也不是多精深的功夫,但楚音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幼时,跟母亲,兄长在新年时外出看杂耍的事。 真是无忧无虑的童年,长大后,便没有这样的心境了,也很少再出门,她转过头看着陆景灼:“殿下,这人不错,留下他吧,你看珝儿很喜欢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她声音里带了点鼻腔,有些撒娇的意味。 陆景灼打量她一眼:“你满意就成。” 楚音便道:“小豆,你往后专心照看珝儿,酒醋面局不用去了。” “多谢殿下,多谢太子妃。”小豆感觉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铺在脚下,激动地跪下来磕头,“奴婢一定会伺候好小主子,不负殿下,太子妃厚望。” 楚音吩咐:“行了,抱珝儿进去吧。” “是。”小豆颤抖着手抱起陆珝,那是他的金主子。 七娘抱着陆珍。 一行人进入殿内。 小豆是新手,肯定得要了解下如何照看皇孙,楚音吩咐七娘去教一教,不要有任何疏漏之处。 别说
孩子们累,她把事情做完后也有些累了,坐下稍作休息便去清洗,而后躺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一只手探入了腰间。 睁开眼,陆景灼正在她上方,单手支撑着身子,暂时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她有些惊讶。 记忆中,她若是先睡了的话,他是不会碰她的,这种事一直都只会发生在两人十分清醒的时候。 难道说他今日兴致很高? 倒是少见。 疑惑间,中衣已被解开。 他覆上来,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样的动作他在白天从来不做,即便夜晚,也很少。 像是尽力避开,或是可有可无,他通常不会选择。 不过楚音忽然想起来,在封后大典之后,他吻她的次数稍许多了些,有次甚至是在下午,她去乾清宫找他商量事情时,他突然低头吻了她。 那日,阳光落在他睫毛,像碎金似的。 她猝不及防,身子靠向御桌,手不小心碰到后面的砚台。 指尖沾到墨汁,将他龙袍弄脏,她当时慌张得取出手帕擦拭。 他道:“别管它。” 织就一条龙袍要花费多少心血跟银两,她很清楚,心想怎么能不管呢,急着命内侍去请尚衣局的管事…… 腰忽然被握住,她的回忆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