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倒退几步,瞪大眼,倒吸一口冷气。 “你居然感染了?!”罗斯玛丽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一个转头拖着箱子就跑,健步如飞,和之前走两步歇两步的废柴模样判若两人。 江妈妈也看到了那双眼睛,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微微避开,听到罗斯玛丽的话后又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解释道,“不是!我女儿她不是——她不会害人,我是她妈妈我最清楚——” “你清楚个屁!你是她妈你肯定这么说!”罗招连忙拉着李婶退到张琴身后,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立刻大声指责,“难怪一路上都遮遮掩掩的,原来是带了个祸害!明知道被感染还拼车,我看你是巴不得害死我们所有人!——滚!快滚!离我们越远越好!” 这一百八十度态度转变看得杨野不知所措,她站在一旁试图解释,“不是,宴姐姐她和别的不一样……” “你也是同伙!”罗招立刻调转火力,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难怪狗也成了那个鬼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物就喜欢和怪物凑在一起,搞不好你也早就被感染了——我说怎么一路上就在那拖拖拉拉的不肯走,搞了半天是想把我们也骗了吃了吧??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真该天打雷劈死全家!——” 他用尽所有沾着脓毒的词语诅咒她们,言语表情之尖利刻薄杨野闻所未闻。十五六岁的女孩哪经历过这种对待,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始。 或许对方说的也没错,她明知道宴姐姐不对劲,可还是没敢和他们说清楚:也许是害怕再次被丢下,也许是妞妞在前,她对宴姐姐的变化心存侥幸……可她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一位母亲和挚友,对异类的恐惧足以在瞬间超越以往所有共患难的微薄情谊。 杨野又内疚又委屈,她不敢面对他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天蒙蒙亮,晨曦如轻纱柔柔笼罩住半边天。 虽然光线略暗,但赵晋还是及时捕捉到了那一刻的改变。 “等一下!” 他赶紧喊住江妈妈,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惶,“你看她的脸!——”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宴清那原本就白得近乎诡异的脸庞和脖子,以及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由内而外缓缓渗出一层略浓稠的乳白色液体,像是煮熟的牛奶那样浮起一层奶皮,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干变硬,直至她整张脸都慢慢被这层散发着玉质光泽的白壳覆满,如第二层皮肤般完美融合。 这诡异的变化把杨野看呆了。 这层“壳”仿佛预示着什么不详,她不断发出无声的痛苦哀嚎,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破土而出,颈侧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条青色血管从皮肤表面鼓胀出来,剧烈地突突跳动。她疯狂挣扎在地上翻滚,痛到用头去撞击地面,几乎自杀一样的癫狂。这种力道寻常人早就受不住昏死过去,可她甚至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仿佛整个人被柔韧的面团紧紧裹住——画面极其诡异而恐怖,充满了不可控的病态躁狂,看得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连赵晋都忍不住退后好几步。 “你看你看!”罗招指着宴清,眼睛因恐惧,愤怒和亢奋而惊亮,“我就说她肯定有问题!现在终于憋不住了吧?这种留着也是祸害,趁她还在发疯,不如现在杀了以绝后患——” “你敢!”江妈妈毫不犹豫地拦在身前,她发红的眼睛瞪着罗招和李婶,即便身材瘦小看着毫无威胁性,却像只发怒的母狮子般气势骇人,“你敢碰我女儿一下!我就和你拼了!我看谁敢过来一步!” 她的眼里有种执拗的火光,盯着罗招的眼神亮得可怕,与之前那个温和端庄的老教师判若两人。没人会怀疑一位母亲此刻能爆发出来的攻击性。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看李婶还在自己身边,又无声挺起胸膛,冷笑一声,刚准备说什么——前方又传来“砰”的巨响,这次更近而且响动更大,伴随着啪嗒啪嗒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想继续忽视都不行。 被这个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大家齐齐转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前方有约莫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朝这边跑了过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面追似的,牟足了劲儿狂奔! 离近了才看清他们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极其惊恐的表情,跑在前头的几人也看到了他们,立刻瞪大了双眼,憋红脸大喊了一句什么,没人听清。 “说啥呢这是?”赵晋伸长脖子,一脸疑惑。 快……快……后面那个字是什么来着?太乱了根本听不到。 半夜突然遇上这么一群人夜奔,看着架势还挺唬人。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遇到大部队了,也许能有救了——赵晋想通这一
点,脸上刚露出点喜色,正准备上去迎接,没走两步就被一声怒吼惊得震在了原地—— “快——快跑!快跑啊——” 落在最后一个人边用力挥手边大喊,模样急得不行。然而还没等众人回过味儿来,他整个身体突兀地顿住,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样,表情定格在了惊恐的刹那—— 他缓缓低头。 一个有四瓣肥厚叶片,通体呈现暗红色,还生长着无数鼓动肉瘤的花猛然间穿透了他的胸口,直接碾碎骨头掏空胸腔。那肉瘤花是最尖锐的弯钩,把男人如同宰杀的猪一样悬吊起来,展示战利品般高举在空中——大家这才看清这并非什么花,而是后面连着一根血红色的、细长而灵活的肉质触手! 它把男人残忍地吊了起来,花苞似乎也成了某种获取食物的口器,扎进男人的胸腔,花瓣一张一合发出类似于吞咽咀嚼的模糊声音,能看到后面触手不停鼓动胀起,像是在往什么地方输送着最新鲜的血肉组织—— 而男人甚至没有完全断气,身体无力垮下,四肢轻轻抽搐,眼珠上翻,喉咙里发出嗑嗑的低弱气音,表情极为扭曲痛苦。 他们完全吓蒙了。 跑在他前面的伙伴看着战友牺牲,惊怒交加,大喊一声他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开了枪! 砰砰!砰! 三声枪响。 两枪打在了空中摇摆的触手上,但它的表皮似乎颇为柔韧,子弹切入肉中只造成了极小的伤害,甚至没有流出血。眼见无法破防,男人咬了咬牙,含着泪微微调转枪头,握紧枪把,最后一发子弹精准射入战友血肉模糊、几乎一半组织都被扯出胸腔的心脏上—— 只有极少的血溅了出来。 所有挣扎瞬间停止,痛苦抽搐的肢体也逐渐软了下去。 似乎感受到猎物失去了气息,一声愤怒的尖嚎划破夜空,挂在触手上的尸体被毫不留情地甩开,轰然坠落在地,露出藏在其后凶手的真面目—— 像是一条骨瘦如柴的巨型蜈蚣,顶部却长着一颗人类的头,面色青白五官僵硬,仿佛死去多时后被硬生生安插在一副庞大扭曲的躯体上,显得极为怪诞恶心。那犹如被吃光肉剥离出完整鱼骨的直立脊椎上,伸展出八条长满肉瘤的血红触手,活了一般四处挥舞,后端下方长着一对对节肢,蛛腿似的高挑细长,成为了这幅身体最主要的支撑力。 那触手是这个怪物最强大的武器,顶端长着肥厚的肉色花苞,时不时张开又闭合,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充满倒钩利齿的口器,和紧贴着花苞内部不计其数的细小吸盘。口器中间吐出一根中空的骨质刺针,仿佛吸管一样运送着新鲜的血液和碎肉,甚至能看到蠕动的物质通过触手不停送往脊椎,而那张可怖的人脸上居然隐隐露出享受般的愉悦神情…… 它看着就像是某个怪物巢穴中才会诞生出来的扭曲造物,汇聚了人类想象中所有与恐怖相关的词汇,拼拼凑凑而成,充满怪诞和非自然的恶意,只要看一眼就仿佛有长着针刺的舌头撕咬皮肤,黏腻,湿热,像古老的肠道寄生虫般使人感到反胃和恶心。 “我的妈呀……”赵晋瞠目结舌,继而被冲上来的军装男人一把攥住手臂,拉着就往前逃!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耳边传来呵斥般的喊声,他呆愣愣地下意识跟上步伐,边跑还边想转头看。 罗招一家人是反应最快的,在听到叫声后掉头就跑,一眼都没多看。罗招跑得最快,猴儿一样就蹿了出去。李婶看着发福却意外壮实,跑起来面不红气不喘。只有张琴背着大包小包落在了最后面,怎么喊都没能让老公和婆婆回头,只能咬咬牙丢掉所有行李,这才勉强追了上去。 其次是罗斯玛丽,她听到枪声下意识看了两眼,立刻撒开手什么箱子背包都不管了,直接高跟鞋一脱拎在手上就撒丫子狂奔。只可惜从不锻炼耐力很差,跑了几步就喘不过气来,很快被罗招一家甩在身后。 这群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似乎来自同一个地方,携带着制式武器,而且配合很默契,边打边跑,互相掩护后撤。时不时就能听见后面传来阵阵枪声。 可惜怪物有触手和下肢支撑,能跑能跳而且速度极快,弧形脊椎在吸饱血肉后愈发强劲地往肢体里输送着能量。它的触手坚韧锋利又灵活,能伸缩很远,扎入人体就跟刀切黄油那样轻巧简单,眨眼间又有两人牺牲。并且怪物似乎有虐杀活人的倾向,每次抓到人类都不会立即杀死,而是把他们如待宰羊羔般高高挂起,像是收集荣耀的战利品,顺带欣赏猎物痛苦又无法挣扎的表情,那颗青白头颅似乎露出了微笑。 它跃入人群仿佛砍瓜切菜,不断响起的哀嚎让晨曦都染上一层朦胧的血色。 江妈妈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吓得脸色惨白,勉强保持住理智,直接推了一把杨野
,让她先跑。 然后蹲下来,试图拉起委顿在地奄奄一息的宴清。但无论她怎么拼命尝试,抱着宴清的腰想要搀扶起身,抑或拉着双臂往后拖,依然没用——地上的人犹如千斤附体,完全不似这个身高体型该有的重量。 一个又一个人从她们身上快速跑过,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近,她看着宴清,脑中纷繁复杂掠过很多想法,最终定格在那一声划破死寂的“救我妈!先救她!”。 这是她唯一一个女儿了。 她仅剩的,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骨肉了。 江妈妈蹲下身,双手往后反向缠住宴清的上臂,像要背背篓般把她拉起来。她牟足了劲儿,一声不吭,脸憋得通红,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全身肌肉骨骼似乎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甚至眼里都冒出了缕缕血丝…… 宴清缓缓睁开眼。 她头痛欲裂,却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看着江女士不愿放弃死磕到底的模样,她扯了扯嘴角,瞧着模样狰狞,却莫名给人一种要哭的错觉。 在这一刻,宴清忽然想到了很久前看过的电视剧,其中的一个情节让她印象深刻。 以往她一直觉得,那种你不走我不走的剧情拖沓又矫情,不能让人共感不说,泛滥的圣母心只会让观众血压暴增,属于拉低人设的负面剧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这种情节发生在了现实里:看着你最亲的,最爱的人马上就要死在你眼前,她却根本不会放弃你——时空交错在了这一瞬间,你立刻就能理解为什么主角不仅不愿离开,甚至想要一同赴死。 这种血缘亲情,是最亲密的羁绊和联结,它能让人失去理性,放弃思考,做出与平日性格完全不符的选择和判断。它能救人,也会害死人。 看着妈妈努力又失败也坚决不放弃的模样……有一刻她甚至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不必再躲躲藏藏,忍受日复一日望不见尽头的饥饿感,人类的思想情感和异类的身体本能就如同最尖利的刀和最坚实的盾,交锋永无止戈。每分每秒的“活着”都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无数次她想干脆放弃,选择屈从于欲望:反正她都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不直接成为“怪物”呢?她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遭遇这种痛苦,看着最鲜美的食物在餐桌上来回旋转,饥饿到甚至胃都要被酸液融化、头晕眼花无力喘不上气,生理和精神的双重打击……算了吧,不如就这样吧。至少结束得很快,这种无休无止的痛苦也马上就要到头了。 病痛让所有求生意志溃散,那种侵蚀缓慢,无声,又坚硬。像是野草钻破石缝。 江宁没了,她也成了这幅样子,妈妈的身边再也没人能保护她了……不如就和她一起去吧,也免得将来失去至亲至爱的折磨浸透她活着的每时每刻,这永远也无法耐受的疼痛。 与其将来一日她彻底变成怪物,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不如现在就结束一切,至少死的时候,还留有人的意志和尊严。 宴清缓缓闭上眼。 …… “你走吧。” 很低弱的声音,几乎湮灭在曦光里。 江妈妈一顿,却像什么也没听到,甚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低安慰道,“是妈妈力气太小了,多试试就好了……妈妈就只有你一个了,清清,你哄哄妈妈,哄哄也许就有力气了……” 伴随阵阵尖啸带来的剧痛如刀搅,然而原本无法忍受的痛苦此刻却仿佛随着这句话瞬间淡去了。她微微侧头,望着母亲瘦弱的肩背,金色裂纹的眼睛里闪过无数情绪,最终归于黯淡。 “对不起。” 她说。 江妈妈却突然哭出了声。 “是妈妈对不起你,清清,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她转过身来,抱着宴清泣不成声,“我那时候在生你气,我生气你没有带宁宁回家,我没有去接你……妈妈那时候都要崩溃了,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就在这陪你好不好……” 那层白色的壳已经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把所有的柔软都包裹其中。她的意识近乎昏沉,已经听不清外面在哭些喊些什么,只觉得愈发困顿,好似马上就要昏昏睡去。 就在这时,她仅存的意识“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轻微的失重感后,身体顿时变得轻盈起来。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际传来,低沉模糊,却充满了坚定。 “快走。” 他说。 …… 徐栩看到路边抱在一起流泪的母女,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停下脚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武!” 跟在身后的年轻男人立刻会意
,在江女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抄起她就跑! 江女士马上会过意来,扒着小武的肩膀不管不顾地大喊了一声,“救我女儿!求求你!别抛下她!” “快走。”他嘱咐小武后,快步跑了过去,正准备抱走剩下的这个,手却突然顿住。 ——刚才被挡住没看清,凑近了才发现她的与众不同。虽然和他所见过的所有怪物都不一样,但明显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看上去仿佛正在进行某种变异。 徐栩微微一愣,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温情又悲情的一幕,以及那撕心裂肺的嘱咐,咬咬牙,还是对她伸出了手。 看上去瘦瘦的姑娘却异常的沉,手指不小心碰到那层白色的“壳”,触感很奇怪,好像在摸一块光滑温凉的玉,还多了种奇特的软韧感。 第一次试探性的接触并没有引起反击,他吸了口气,沉下脚步一个屏息蓄力,手搂住肩背和膝窝直接一口气把宴清从地上给抱了起来—— 不是他的错觉,这姑娘真的沉得不正常,才一会儿就感觉到有些吃力,如果不是他体质特殊,一般人怕是根本抱不动……徐栩抱着宴清,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奋力向前追—— 但是背着人无论如何都快不了,一个又一个从他旁边越过,身后的脚步越来越少,枪声逐渐消失,惨叫声和地面的震动变得越发近了,徐栩甚至能感受到什么东西擦着耳边甩过去的破响——手臂开始发麻,身体重似千斤,他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逐渐变得面红耳赤,肺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哧声。他忍住喉咙里逐渐泛上来的腥气,闷头向前跑,脚步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他逐渐被追上了,徐栩心里很清楚。 如果不丢下“累赘”,他迟早会像那些战友一样,死在那个怪物嘴里。死状极惨,身体扭曲,连救都来不及。 手臂剧烈颤抖,呼吸喘不上气,腿好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他能闻到那怪物身上好像腐烂木头一样的气息,甚至能听见很兴奋的呼噜呼噜的低吼声。死亡的恐惧逐渐开始战胜所有积攒起来的勇气和道德感,在和他并立的队友突然被抽走、腥热的血溅上脸颊的时候,徐栩呼吸一顿,几乎一个趔趄要摔倒在地——他连忙稳了稳核心,再也没法抑制住眼底深处的惊惶,在所有可能后悔的决定发生之前,他低下了头。正好对上宴清流血的眼睛。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静静地注视着他。虽然此刻她的面容非人的诡异,金色裂纹的瞳仁有些骇人,甚至眼角的血迹尚未干涸,很像某些惊悚电影里的类人怪物,但她的目光却十分平静,平静到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死亡降临的恐惧。 他跑得太快太急,都没注意到那苍白细长的手指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攥得很紧,皱巴巴的一团,胸口滚烫的温度似乎通过布料传了过去,逐渐熨温了她的掌心。 她没有攻击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用安静的目光望着徐栩。在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时候,似乎从他那复杂的眼神中领悟到什么,缓缓松开了攥住衣服的手指,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一般,无声闭上眼睛。 这轻微到没有任何感觉的动作,却让徐栩如遭重击! 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手掌,脸憋得通红,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向前狂奔,任由脚步变得越来越慢,却始终没有放手。 这是军人的信念——这是他的信念。即使对方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人类”,但只要不到绝境,他就不会松手—— 可惜他的运气终究用完了。 触手鬼影一般袭来,耳边猝然炸开的裂响让徐栩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在躲闪不及被触手缠住脚踝向前跌倒时,他在那一瞬间手臂往上使力!直接将怀里的宴清远远抛了出去! 脚踝传来碎裂般的剧痛,徐栩整张脸都扭曲了,顾不得许多立刻一个翻身,抽出配备的手枪就朝紧接着袭来的第二根触手打去——砰砰两声枪声,近距离打击的子弹立刻没入肉里,触手吃疼的在空中微微一颤,那颗人头也露出扭曲愤怒的表情。 他的反抗激怒了怪物。缠住脚踝的触手如蟒蛇般一圈圈缩紧,骨头断裂的剧痛让徐栩闷哼一声,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枪。然而他硬生生受下了,脸色苍白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无畏,毫不犹豫对着怪物的脸再连续开了三枪—— 砰砰砰! 一枪擦着头顶而过,然后被反应过来的另一根触手挡住接下来的两颗子弹。徐栩再想接着开火,却发现子弹已经打空了。他和怪物近在咫尺,面对面,再没了任何反抗的手段。 他害怕得全身颤抖,却临死都没有吭一声。 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怪物发出嘶嘶的怪异喉音,听上去似乎是嘲笑。缠绕在他脚踝的触手如蛇一样直立,肉瘤花苞张开口器,肥厚的叶片如抱脸虫般绽开,露出里面密
密麻麻的细小倒钩,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用来撕裂猎物的牙齿,一圈又一圈,活了一样细密蠕动—— 徐栩用力挣扎都挣不开,眼见肉瘤花苞里探出一根细如毫毛的骨针,他轻轻叹口气,绝望地闭了上眼。 …… 一切都没有如想象中发生。 一只苍白的手如鬼影般从空中攥住肉花,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五指细长似钢筋紧紧掐住它的肉茎,任肉瘤花苞疯狂摇摆挣扎,甚至不知不觉松开男人脚踝把他甩出去很远,触手在地上来回击打发出啪啪的震响,都无法挣开那只力重千钧的手。 它发出嘶嘶的尖鸣,立刻调转势头直接回身咬向了手背,像是毒蛇刺入猎物的身体,锋利的倒钩全部陷入掌骨间隙的软肉中! 但令它无法置信的是,薄薄一层皮肤甚至能看到下面溪流般交错蜿蜒的青色血管,却宛如最坚韧的金属铸就,不仅利齿无法留下划痕,连猛然探出的口器都完全刺不穿表皮—— 就在它发动袭击无果之后,那双手动了:五指轻轻合拢,那连子弹都无法造成致命伤口的花苞,却在一瞬间被活生生捏爆了! 砰的一声,碎肉迸溅,浓稠的乌血和组织顺着手掌淌了下去。 那根触手也随之委顿,软绵绵地掉落在地。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顿,惊愣地看着缓缓站起身的“人”。 很难形容他们眼里看到的画面。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类”。 ——全身覆满乳白色软壳般的奇异物质,甚至包裹住了整个头部。“祂”睁开的眼睛纯黑,瞳仁一圈布满金色裂纹,如同炽热岩浆渗入地壳般缓慢流动,眨动间隐约可以窥见一层薄薄的瞬膜闪动。 祂的头骨也不似寻常人类,左右两边从耳后往上延至头顶,细密凸出的软骨对称排列,像是藏在皮肤下蜿蜒起伏的山脉。那层白壳盖住了祂的其他感官,光滑平整的面容看不见耳朵鼻子和嘴巴,仿佛戴着一层完美融合的面罩。 最突出的则是祂的身体:有类人的手和腿,但腹部外两侧长着上下两对如蛛腿般锋锐细长的副肢,稳稳地支撑住这幅躯干。和平直的人类脊椎不同,祂的后脊骨弯曲微凸,肌肉线条起伏流畅得如同奔跑中的猎豹,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备战感。胸到腹部以下的肋骨肉眼可见比人类多出六对,没有丝毫间隙,将整个核心区紧紧保护在内。 祂瘦削却不柔弱,高挑而充满力量感。一眼看上去像冰冷锋利,随时出鞘的骨刀。然而祂身上又莫名充斥着一种新生柔软的姿态,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给人一种轻轻划开表皮血液就会喷涌而出溅上脸颊的错觉。偏偏那双眼睛,冷血动物特有的无机质眼神,专注而可怕的凝视,仿佛锁定猎物的蛇。 祂站在那里,兼具兽类血腥的野性和庄严冷酷的神性,有一种推翻审美的奇特吸引力,以及超越种族的神秘感。 像一尊遗弃在荒野、被潮湿藤蔓缠绕掩埋,却洁白如故的沉默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