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一年半有余,他每日饮食皆出自谢云初之手,哪怕不在府中,谢云初担心堂食粗糙,也会着人送食盒去衙门。
他好像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尝到妻子的手艺。
一抹不快滑过心头。
王淮将碗搁了下来。
风从洞开的窗户漏进,银釭里烛火摇曳。
王淮想起方才在宁和堂,他不高兴旁人把谢云初当厨子使唤,那他就该使唤她么?
胸中的异样很快被荡涤,他不惯揣度妻子,毕竟妻子的贤惠有目共睹。
从今日宁和堂诸人反应来看,她确实该歇一歇了。
不就是一些吃的,他本也不在意。
长公主今日已递了消息出来,叫他明日进宫,王淮无暇他顾。
消息是入夜才递出来的,二老爷次日晨起急匆匆赶来了王淮外房,商议对策,两个弟弟闻讯也一道替兄长出谋划策,每每长公主有吩咐,阖府如临大敌,就连姜氏也差使嬷嬷来过问。
那个最是体贴入微的妻子却不见踪影。
谢云初照旧睡到天亮方起,林嬷嬷在一旁心急如火,
“我的祖宗,二爷都入宫去了,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连太太都吩咐人备了糕点,着二爷带进宫孝敬长公主,您这个贤惠的倒是不管了。”
换做以前,这样的大事,谢云初必得亲自去房打点,关心丈夫并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一世嘛,谢云初早就知道了结果,自然不着急,她熠熠生笑望着林嬷嬷,“嬷嬷放心,我昨晚做了个梦,是好兆头,爷会如愿的。”
林嬷嬷也知于事无补。
王淮这厢入了宫,长公主在长秋宫的房见了他,国公爷也陪伴在侧,夫妻俩看着芝兰玉树的嫡长孙,眼底均是满意,长公主径直就问了王淮爱去哪个衙门,王淮自然道听凭祖母吩咐,长公主纤指点着太阳穴揉了揉,嗓音温和,说是去工部。
王淮眉目没有半分变化,恭敬磕头谢恩。
工部尚是跟从长公主爬摸打滚上来的心腹。
王淮去工部,美其名曰看顾孙子,实则是另外一种牵制,王淮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想走到什么样的位置,取得什么样的成就,皆是长公主说了算。
这事差不多就定了下来,哪知到了午后,朝廷出了大事,存放在金陵故都玄武湖岛上的部分鱼鳞图册被烧毁,朝廷武哗然,鱼鳞图册有两部,一部存放金陵,一部在皇家藏阁存档,在此之前由翰林院编修负责看顾。
图册烧毁固然遗憾,有人却趁机提议这些鱼鳞图册已历经上百年,失去效用,且不如重新丈量一部新的来,恰巧国空虚,也该捋一捋江南赋税,将被豪族侵占的土地人丁给清出来,此举自然侵犯了不少江南官员的利益,双方唇枪舌剑,半日功夫吵得沸沸扬扬。
修缮图册是千秋万代的好事,最后皇帝与内阁商议,从户部派遣一名员外郎会同都察院御史前往江南督造此事,接下来最棘手的便是人选。
这种事做得好,名留千史,做不好,臭名昭著,一个不慎,阖家性命都给搭进去。
况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
王淮少时以博识著长,遍览群,因身份尊贵被准出入皇家藏阁,见过此图册,二来他名义上是长公主之孙,有了这层身份,能震慑住底下那群地头蛇,三来,王淮能力出众,性情沉稳,简直是此事不二人选。
三品以上朝官一致推举王淮,皇帝也很认可,长公主无话可说。
吏部的很快下来,擢升王淮为从五品户部江南清吏司员外郎,先在户部观政三月,待清理田地的国策定下后,再行走马上任。
王淮一直忙到翌日傍晚方回府,刚到房,长随明贵风尘仆仆从窗外探出半个头,神色有些匆忙,
“爷,姐儿发了高热,刚请了大夫,少奶奶嘱咐小的去抓药。”
原来是珂姐儿病了,难怪不见谢云初的踪影,王淮立即换了常服回到后院,方酉时二刻,天色便暗了下来,乌沉沉的云团聚在半空,大雨将至,王淮脚步明显比平日要快上少许,从容又急迫地进了春景堂东厢房。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人,气氛沉闷。
珂姐儿阖目躺在小塌上,双颊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眉心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小嘴撅起不安地在塌上翻滚。
妻子坐在塌前,正有条不紊地给孩子换湿巾,敷脖颈和腋窝,帮着她退热。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她回过眸来,朝王淮疲惫一笑,
“二爷回来啦。”随后视线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王淮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踱步过去。
谢云初吩咐春祺给珂姐儿翻个身,她将孩子衣裳给推得高高的,露出雪白肉嘟嘟的后背,白皙如玉的手指沾了沾早备好的茶油,开始给珂姐儿捏脊。
孩子被她捏得哇哇大叫,抗拒,扭身。
春祺和夏安一头一尾按着珂姐儿,珂姐儿人虽小,力气却足,粉嫩嫩的小足使劲往谢云初胸口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