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三月,开春。
玉生香将邪功《白露》交到乾坤盟会上,整个南北江湖震动起来,无人不感激她。紫川派宗主百里睚岸做主,亲自烧毁了《白露》。
看着那红彤彤的火光舔舐尽黑暗的页,玉生香与温珑陵悄然交换着眼神,彼此都如释重负。
这等时节,春寒未销,玉生香抬手紧了紧温珑陵披在鹄雁家袍外的白鹤氅,体贴道:“天冷,别冻着身子。”
温珑陵点点头,道:“你也是。”
百里睚岸看看玉生香,又看看温珑陵,暗想,玉生香花容月貌,温珑陵龙章凤姿,当真是一对璧人,仿佛生来便相配。
而他二人之间,生来便有一种相融的气场,亲密无间,此缠彼绕,共生共长。
百里睚岸叹道:“后生可畏啊。”
玉生香登时持起菱风剑,向百里老前辈拱手道:“不敢不敢,能为江湖付出一二,是我二人的造化。”
温珑陵的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不全是我和玉娘的功劳,更仰仗诸位江湖侠士出手相助。”
随后,玉生香和温珑陵目光碰到了一起,又是相视一笑。
长安在北方,气候寒冷。故百里睚岸穿着黑貂氅,他抚了抚自己的厚氅,抚掌叹道:“今年乾坤盟会的英雄榜,玉生香玉女侠,位列第一!”
登时,全场江湖侠士的目光,都聚在玉生香身上。
今日,玉生香穿一袭桃花暗红绸裙,腰际坠着两痕红玛瑙坠子,锁骨上绘着精致的花纹,一举一动皆是风华绝代,整个人就是三月里最艳丽的颜色。
她的眼睛特别亮,唇线优美,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以往,乾坤盟会的第一,是武圣宣金阙。今时今日,换成了玉生香。
玉生香向擂台下拱手,表示“承让”的意思。
忽然,玉生香想起了多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第一次来乾坤盟会,本想上台比试一场,却被宣琅琊戳破身份,活生生被赶出了乾坤盟会。
当初那滋味难过极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而今看来,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起起落落,人生寻常而已。
这一回的乾坤盟会,位列第二的是濯雪派玉剑丹,位列第三的是紫川派百里檀风。温珑陵紧随其后,夺得第四名。
此时,玉生香微微侧目,正好看到了玉剑丹。
他身负长剑,穿一袭端正的墨绿狴犴袍服,跟随在玉甄则身边。微风吹起他额前的两缕青丝,越发显得眉目深邃。
玉生香有一瞬间的错觉,她觉得,玉剑丹的目光里,有一抹隐藏的煞气。
随后,玉剑丹也看过来,薄唇微微翕动,轻道:“香师妹。”算是打了个招呼。
温珑陵走来,抚着淬玉剑的象牙白剑穗,柔声道:“玉娘,过来。”
玉生香凑过去,趁人不备,咬了他耳朵一口:“怎么了?”
“我有话对你说。”
他说话之前,玉生香的心口就开始漾起来,胜蜜糖甜。
她悄声问:“说什么呀?”
温珑陵握紧了她:“你今日很美。”
你今日站在乾坤盟会擂台上的模样,很美。
烛螭派四分五裂,残余势力开始狗咬狗。甚至都有那不成器的亲戚开始琢磨着瓜分家产、瓜分宝器。
向来一家独大的南方江湖,自然变天了。流言纷纷,议论不止。
世人便是如此:你得势的时候,个个儿来锦上添花;等你落魄了,个个儿都恨不得去踩上一脚。拜高踩低,跟红顶白。
多年前,因为段甚衣折磨死了江湖第一美人秦雪瑶,宣琼琚拔刀相助,杀了段甚衣。彼时人人拍手称快,现下,都议论起这桩旧事,说宣琼琚仗势欺人。
“他们宣家的人啊,个个霸道不堪,人人为祸江湖。宣琅琊、宣琼琚这对姐弟,跟他老子一样!”
“哎哟,我跟你说!烛螭派的人有多狂妄?那是要多狂妄有多狂妄!白马寺,宣公子说烧就烧;段公子,宣小姐说杀就杀!”
“江湖苦宣家久矣!如今灭了,灭的好!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哼!段甚衣和自己夫人的事儿,与她宣琼琚什么关系?!说杀就杀,真是任意妄为!”
事情没变,可人言变了。曾经的见义勇为,如今成了任意妄为。
玉生香听到这些话,也不分辨。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言,倘若每一句话都要计较,她还要不要活了?
濯雪派。
大师兄玉剑丹的住所是九龛台,因他喜静,所以很少有人前来打扰。偌大的高台里,唯有两个小弟子贴身侍奉。
九龛台靠近碧芍居,曾经玉家大小姐住的碧芍居。
此事,玉剑丹正在湖边垂钓,开春后,碧波解冻,春风吹皱一池水,煞是好看。
这个时节,很少有鱼。可玉剑丹钓得很认真、很认真,他伟岸的背影仿佛一尊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