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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陆刈麟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终于听清楚这群鬼子没什么恶意,只是说他和东瀛太像。 自与横山有纪恋爱之初,他就对此人有所耳闻。 想起来真晦气,因为那人是个大祸害!虽然死透了被烧成灰,但还是可怕得很,暗地里处处阻碍他和横山的恋情。 据说,他和厉东瀛性情相似,哪怕只有两三分,也实实在在把横山吸引住了。在相恋的两年之中,他渐渐发现自己竟被当做死人的替身,顿时大倒胃口,索性分开。 从此各自安好,偶尔温存。 横山有纪毫不掩饰,她看上了厉少愚。 陆刈麟看这倒灶弟弟倒真像只凤凰,身在贼窝,尚能挥动翅膀游刃有余。因此心里不骂也不鄙夷他,只剩下唏嘘和担心。 在此陪横山吹蜡烛切蛋糕,借酒交涉完杜君华的事情以后,陆刈麟领着厉少愚一径出门。在车上,他盯着弟弟看了好一阵子,实在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合眼休息。 厉少愚后知后觉,等车开出老远才感到害怕,打开车窗不住地抽烟,然后喋喋不休地把最近的奇遇全说上一遍,最后才问:“二哥,你听说过那个人吗?” 陆刈麟眼皮也没抬,单是“嗯”一声:“叫厉东瀛,南京人。你听见他们说“東瀛さん”吗?就是他的日名字。据说横山一到上海就在他手下做事,可能日久生情吧,爱他爱得发疯,生前没发展,就在他死后嫁给他的骨灰。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几分像,但你要想好好过日子就别去招惹她,免得拖累郑小姐。” “好熟的名字。”厉少愚被荣誉冲昏头脑,没来得及细想:“这个东瀛,和程家兄妹有关系吗?” 陆刈麟睁眼坐起来了:“原来你小子惦记那件事啊,我以为你掉进温柔乡爬不出来呢!我也不是全知全能,十几年前的事我上哪儿知道去。”随即掏出烟,和厉少愚捧着手,凑在一头点上。 厉少愚好奇得抓心挠肝,恨不能立刻揭开真相,但着急归着急,尚存几分理智:“这么说来,你和横山有纪是旧相识?”在喝酒时他就发现,他们不对劲。 陆刈麟被问住了,一口气梗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情人看上了他表弟?他要脸,说不出口。把那口气理顺以后,恼羞成怒起来:“你管我们什么关系。她赏识你,你可以去陪她睡,看看能捞到多少情报。反正各取所需,你也不亏。” “谁说一定要睡才成?”厉少愚暗骂他无可救药,满脑子男盗女娼。 陆刈麟一字一顿:“你身无长物,除去这张脸,她能看上你什么?” 厉少愚英俊而自知,人也有机心,这辈子还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认真对待的女人只有阿莱一个。 听到这话,马上就不信邪,一定要和横山有纪较量较量才算完。 他把劝告一字一句记进心底,眼里是胜负欲:“那样最好,我也没那份雅兴和她坠入爱河。” 陆刈麟被这份傲慢噎死,很想一拳把他锤进座椅,抠不出来才叫好,然而握紧拳头却没动手,因为想到个更好的办法。 翌日午后,许公馆小红楼。 陆刈麟和厉少愚一道过来探望阿莱。 “二哥哥,快请坐。”阿莱忙放下,急得想下地招呼他。 厉少愚轻车熟路往床边一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问的还是昨天那些话,头还晕不晕,伤口疼不疼,有没有按时吃饭云云。 阿莱一一回答,见厉少愚精神饱满,不似昨日那般颓靡,也就没多问什么。 陆刈麟到床尾的沙发坐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望着厉少愚的背影说道:“好些话少愚问过,我就不问了。你爹知道我来找你们,昨天来电话问过你好不好,我没说明白。你想捎什么话就告诉我,我回去替你拍封电报,免得二老担心。” 那狼狈样被他见过,阿莱当下就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谢谢二哥哥,这样的小事还要麻烦你。”同时怨怼地捏厉少愚的手臂一把。 厉少愚吃痛,却还傻笑:“不着急,我去发。” “郑小姐,对不起啊。那天在仓里没法及时帮你,让你又担惊受怕那么久。” “没事,当时看到二哥哥,我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厉少愚神色凝重,又在自责没有保护好她。 陆刈麟脸上笑微微的,顺势说下去:“本来我不知道被绑的是你,是少愚到酒店找我,求我帮忙,我才带他去码头上转。短短两天,他已经帮警察审出好几份口供,足够给上面写报告了。我这个弟弟,虽然有诸多不对,但对你总归是个好。” 显见是话里有话,阿莱看着厉少愚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解地

问:“我觉得他很好。只是不知道二哥哥说的“诸多不对”,具体指什么?” 陆刈麟铁了心要报一气之仇,最好再把他从鬼子窝里扯出来。就“啊呀”一声,故作为难:“这叫我怎么说呢。他为了调查绑架案背后的元凶首恶,昨夜都敢去虹口区闯龙潭虎穴了,还阴差阳错被横山姐弟带着招摇过市。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被调查统计局那帮人盯上,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完后,他看向厉少愚:“我没瞎说吧?” 阿莱常看时政新闻,知道横山姐弟的来头,亦对调查统计局和党务调查科有所耳闻,被他们盯上,少不得脱一层皮才能洗清嫌疑。时局动荡,党争激烈,厉少愚偏偏在与程玉来往,偏偏行此敏感之事,岂不正撞在他们枪口上? 察觉出事情不妙,阿莱的目光紧跟着转过去。 厉少愚行事一向讲究万稳万当,但昨夜实属意外,他没能预料到,自己这张脸在鬼子窝里有那么多熟人!雁过留痕,他要想全身而退,只能向国府献上横山姐弟的人头。 阿莱对他,从始至终一个“信”字,因为心意想通,所以他们之间从无私隐。 他把事情简单讲过一遍,就又急又恼地低头认罪:“我想尽快结束这个案子,让生活回归平静,你要是介意,我就告诉程主任,我不干了。” 阿莱听完,心道不是去做汉奸,那没事。 “即便是为工作,也不能总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想,二哥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确定你的人身安全。” 陆刈麟算看出来了,阿莱一心只护着厉少愚,相信他的人品定力,把自己的忠言全当耳边风,给轻飘飘地化解了。 沉默稍倾,他轻叹一口气,语气和软下来:“正是如此。还是郑小姐聪明。” 厉少愚扭脸对陆刈麟扮个鬼脸,吐舌翻白眼。一时心里起疑不说,还与他较上了劲,要是他心里没鬼,何必如此避讳与横山的关系?难不成真叫自己猜准了,他陪横山睡过? 阿莱犹自表态:“他的生活,他的工作,想要如何支配是他的事。绑架案牵涉的事情太复杂,我脑子笨,你们讲给我再多,我也未必能听得懂。二哥哥眼明心亮见多识广,如果看到他哪里做得不对,一定要多多提点。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他平安就好啦。” 陆刈麟交往过无数女人,但没有一个能够划进爱情的范畴。横山有纪曾找到过通往他心底的那条路,人至门前,却踌躇不前。 这些年来,混迹红尘,儿女情长已与他无关。 见到眼前两个孩子这份情比金坚的劲儿,他既好奇,又无言以对。 思忖半晌,陆刈麟敲响最后的警钟:“听见了吗?要平安。” 厉少愚听见她的心声,一直以来脑海中漂浮的种种思绪,都在那瞬间找到落脚点。那个点,建立在他们对彼此的尊重、理解、信任和爱。 不出意外,永远会是他勇气的来源。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要实现理想,勇气最重要。 阿莱生性内敛,可是对他的爱,永远能及时地、精准地表达出来。这些爱,能够源源不断地给他信心,让他笃定自己有一处港湾,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厉少愚与阿莱四目相对,真诚坦白地点头,然后扭脸看向陆刈麟:“二哥,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去外面坐会儿,我有话要和她说。” 陆刈麟起身,往他头上一个爆栗,咬牙切齿:“小兔崽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厉少愚摸着脑袋,竟敢瞪他。 他站在床前,换副神情对阿莱轻笑:“郑小姐好生养伤,等你好了我请你跳舞。” 阿莱笑得眼儿弯弯,露出一排齐整的白牙:“好,二哥哥再见。” 厉少愚拿眼瞄着他们,挪挪蹭蹭地把上半身靠在床上,隔着一层薄毯把阿莱的双脚压在身下。酸唧唧地说:“都是哥哥,我和你跳舞就得三催四请,还是做二哥哥好,说一声儿就成。” 阿莱知道他没醋,免不得白他一眼:“那谁让你不是二哥哥呢。” “怪我爹娘,把我生太早。” “贫嘴。” “你就真不过问我的事啊?” “我不问,你想说自己就会说。” “你太放心我了。”厉少愚把手掌搭到她膝盖上,笑微微地抬起眼:“你二哥哥没瞎说,那个日本女人的确看上我了,还说要教我学日语呢。” 阿莱被摸得心猿意马,连忙双手环抱膝盖,悄悄把他的手赶下去,两颊鼓鼓的:“你非要去学,我也没办法。” 厉少愚非常熟稔地轻捏她的指尖,一双眼含着水,几乎有些可怜相:“我一直在

等你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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