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消息让厂领导们备受鼓舞,一把手老袁自不必说,主管生产和财务的两位副厂长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就连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也清楚这件事对红星制药厂意味着什么。
虽然总工程师老夏面子上有点尴尬,但他毕竟是拥有多年工作经历的老知识分子,从老袁的通报中得知废水处理全面达标的结果后,他面对现实,没有回避,不仅选择坦然接受,而且充分肯定方翰民在这件事情上所起的重要作用。
但是,让老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方翰民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年轻人,从哪里学到这么多领先时代的科技知识?老夏的疑惑,在其他领导中也或多或少地存在,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跟老夏有所不同。
现在找到了处理废水的有效方法,为了尽快实现扑热息痛原料药的全面复产,当务之急必须扩大废水处理能力,当老袁提出这项动议时,大家才意识到试验成功,并不意味着废水排放问题已经万事大吉。
因为事情明摆着,如果铁粉还原产生的废水得不到有效处理,二车间就不能满负荷生产,所以,厂领导们对投资扩建废水处理装置没有异议。
唯一的问题是,要不要把全厂的废水统一考虑进来,毕竟红星制药厂产生废水的岗位,不止二车间铁粉还原工段,只不过其他岗位的废水量比较少,处理起来相对容易一些。但清洁环保的生产过程是大势所趋,即使现在对那些污染较小的岗位没有要求,全厂的环保治理也是早晚的事。
作为红星制药厂的技术统筹,夏总的意见是未雨绸缪,把全厂所有的废水集中起来考虑,投资建设大型废水处理装置。
生产副厂长老王认为,目前没有全厂其他岗位废水产量的具体数据,要搞清楚全厂的废水总量,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二车间的全面复产迫在眉睫,所以,他不同意老夏的意见。
财务副厂长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他建议污水处理工程分两期建设,第一期只跟二车间的生产项目配套,快速建成,只有这样才能让全厂最赚钱的产品尽快全面复产。在调查清楚全厂其他岗位的废水总量后,再搞二期建设。
折中方案得到老袁支持,“对,分两期建设比较好,未雨绸缪,通盘考虑全厂未来的环保要求很重要,尽快实现扑热息痛原料药的全面复产更重要!”
二车间的废水治理取得圆满成功,不仅化解了红星制药厂跟当地村民的紧张关系,实现了生产环境的清洁环保,因为消除了环境污染的后顾之忧,二车间得以开足马力满负荷生产,使红星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原料药行销全国。
这件事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重视,双菱日报记者要来红星制药厂采访,准备对红星制药厂重视环境保护的事迹进行报道,厂办主任安排宣传部门接待采访的记者。
三天以后,双菱日报的头版第四条大篇幅新闻,就是有关红星制药厂重视环保工作,积极采用新技术治理环境污染,全面实现无害化生产的报道。
不知是厂里的宣传部门有意为之,还是宣传报道的固有模式,在洋洋洒洒四五千字的报道中,重点突出了红星制药厂主要领导在治理环境污染中的引领作用,一把手老袁自然是重点报道人物,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和技术部门的夏总,也占有一定的篇幅,甚至技术科薛科长、二车间主任老杨以及车间技术员老吴都有多次提及,但通篇不见方翰民三个字,真是身份卑微,微不足道啊!
双菱日报属于当地党政机关的喉舌,在红星制药厂,从厂长办公室到车间班组,都订有这种报纸,虽然基层班组的工人普遍只有高小和初中化水平,但报纸上的内容他们还是看得懂的。
也许大号黑体字的标题中赫然印有红星制药厂的厂名,吸引了部分职工的注意,“你们看,咱们厂上报纸了!”
有人一边看着新闻报道的内容,一边说:“这不是有关咱们车间废水处理的事迹吗?看看怎么写的。”
“唉,找了半天,怎么没看见秀才的名字呢?这上面全是一帮领导的功劳。”一位职工念叨着。
“可不是嘛,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真没见到秀才的名字。”焦铁辉有些无奈地说。
“说一千道一万,秀才只是个临时工,要资历没资历,要学历没学历,要地位没地位,他怎么可能跟领导们出现在这种新闻报道里?那不是开玩笑吗?”一位自以为懂事比较多的职工,在一旁说风凉话。
焦铁辉本来就对报道里没有提到方翰民的名字感到不平,这位同事还在这里看笑话,他的火气有点压不住了,“临时工怎么啦?你瞧不起谁?开玩笑,我看你才是在开玩笑!要不是秀才提供的废水处理工艺,咱们这帮人还想上班?你做梦去吧!说不定红星制药厂都被封门了!方翰民为这件事做出了巨大贡献,他怎么没有资格跟那些领导出现在报道里?”
说风凉话的这位同事忘了方翰民跟焦铁辉的关系,见自己把全车间的火爆脾气惹恼了,他连忙解释:“铁辉,我没有瞧不起秀才,但现实就是这样,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
“行啦,你啥也别解释了,不过你这句话说得对,现实就是这样,但这对方翰民实在不公平!也不知道报纸的记者凭啥这样写?”
“铁辉,你还不明白吧,人家报纸的记者上哪儿知道咱们厂里的情况?他们要想报道红星制药厂的事,必须跟咱们厂里的有关部门接洽,报道的内容都是咱们厂里的人向记者介绍的。”
“也就是说,红星制药厂跟记者接洽那个人,就希望记者这样报道?”
“应该是这个意思。”
“不知谁干的好事,这他妈也太欺负人了!”
方翰民从不看报纸,红星制药厂上报纸的事,还是别人告诉他的,他对此十分漠然,“咱们厂在双菱市也算大企业,每年上几次报纸,那不是很正常吗?”
“你也不想知道这次因为什么事上的报纸?”
“我管他因为啥,跟我没关系的事,我关心它干什么?”
“秀才,你算说对了,这次上报纸这件事,还真跟你有关系。”
“我一个临时工,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咱们车间的废水处理项目,跟你没关系吗?”
“哦,这件事跟我确实有点关系,报纸上怎么说的?”
“可是,报纸上的新闻没说跟你有关系,因为新闻报道里,根本就没提你的名字!”原来,这家伙没安好心,他向方翰民提起报纸上的事,主要是想取笑方翰民。
现实中就有那么一种人,某件事情本来和他无关,他明明可以当个旁观者,可他偏要从这件事情中寻找乐子,来达到损人不利己的目的。
方翰民不仅对二车间、甚至对整个红星制药厂的贡献有目共睹,谁也否认不了,新闻报道不提他的名字,只能说明给记者提供素材的有关人员不了解实情,或者故意无视方翰民的贡献,已经让方翰民受到不公平对待,应该受到嘲讽的本该是红星制药厂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但在这位同事眼里,方翰民却成了取笑的对象,是非观念何在?
原以为方翰民听到这个消息会暴怒、生气或尴尬,谁知方翰民只是淡然一笑,“既然没提到我的名字,还是说明与我无关,我干嘛要关心这种事?”
碰到软钉子上,这位同事觉得很无趣,再也不跟方翰民谈论上报纸的事了。
连基层班组都看到了双菱日报头版报道红星制药厂的新闻,厂部科室和厂领导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条消息,基层职工都能发现新闻中的漏洞,厂部机关的部分读者更认为这篇报道存在偏颇。
听说红星制药厂上了本市第一大报的头版,一把手老袁自然要浏览一下,当他看完报道后,把报纸往桌上一扔,抓起面前的电话向厂办主任打了过去,“整篇报道一次也没提小方同志的名字,这是谁给报社记者提供的内容?”
“按照惯例,我安排宣传科接待了报社记者,报道内容应该是他们提供的。”
“宣传科的人不知道废水处理项目的实际情况,你也不知道吗?安排他们接受采访之前,你怎么不把情况给宣传科的同志说明一下?哪有这么办事的?简直是乱弹琴!不像话!”说完,老袁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袁厂长知道废水处理项目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方翰民在这个项目中的贡献,连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都出现在新闻报道中,却只字未提方翰民的名字,不要说作为一厂之长,他有主持公道的义务,即使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觉得这件事做得太不厚道!
但是,新闻已经见报,再也无法更改,老袁跟厂办主任生了一通气,事情也就过去了。
人事科长老侯当然也看到了红星制药厂在双菱日报上的新闻,如果因为其他事情上报纸,老侯也许不会这么关注,但新闻副标题说的是环境保护和废水处理,侯科长知道附近村民半年前到厂里闹过事,自那以后,厂里才把废水处理提上重要日程,而且据说方翰民对废水处理项目贡献很大,他便拿起报纸认真阅读起来。
尽管方翰民是侯科长的小舅子托他介绍到厂里做临时工的,但很长一段时间,老侯并不关心方翰民的情况,他认为自己能帮这个忙,已经对得起小舅子和方翰民了,至于方翰民能不能在临时工的岗位上继续待下去,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自从去年以来,方翰民为车间技改做了几件不同凡响的事,关于他的传说让侯科长时有耳闻,尤其袁厂长亲自主导的废水处理工程,方翰民做出了很大贡献,老侯对他有了更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