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醉月楼,因着裴池在场,唐笙自然知趣儿的告了退。等辜七同她说完话再转过身,却见韶王已经弯身入了她先前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
辜七也跟着上去,到里头正待说话,却现他沉默着出神,眉眼处竟是疲惫之态。这几日他在宫里生了什么辜七无从得知,只是想来在皇帝跟前呆着也不会松快。“我给殿下按按头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显得柔顺而体贴。
裴池轻喟一声,隔了片刻低沉温和的同她道:“让马车去双花巷。”
“……”辜七一面心中诧异怎么不回府了,一面转身掀开帘子跟坐在外头的白霜和车夫吩咐。等回正了身子,知裴池恐怕没心思说话,她也不再开口说话。
直等马车在双花巷口停了下来,裴池才睁开眼,低声道:“走吧。”
下了马车,辜七旋即打量起了四周,这巷子窄小,马车到了此处并不能再进去。因着这两日阴雨连绵,地面铺着的青石板显得水光锃亮,两壁白墙的墙根也爬满了足有膝盖高的青苔。
裴池走在前头,辜七便紧着其后,亦步亦趋。这巷子虽是在京中,可她却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路前行其间,倒是遇见了两三个迎面而来的行人,要么是挑着担儿,要么是臂间挽了竹篮,皆是庸庸劳碌的贫寒百姓。
辜七纳罕不止,想不到韶王殿下为何要带自己到这儿来。
不多时,裴池停了下来,驻足在一户的人家前头。似乎是迟疑了一阵,他抬起的手才在老旧脱漆的木门上拍打了两下。
“咚咚——”声音沉闷极了,腐朽了门面上甚至还有碎木屑往下头掉。
辜七实在难以想象,住在这里头的人会跟这位韶王殿下有什么关联。
过了不多时,那里传来一声的年长妇人浑浊孱弱的回应,应当是隔着门远远的站在里屋问的:“是谁啊——?”
裴池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一下,一时神情复杂,像是在斟酌自己要不要开口一般。然而最终,还是往前近了一步,出了声:“是我,姑姑。”
辜七意外极了,这里头住着的是韶王殿下的“姑姑”?然而再转念再一想,他的姑姑应当是皇亲,理当是长公主之尊,怎么可能会在这地方。思来想去,这一声“姑姑”恐怕是他对昔年照顾其的大宫女的称呼。
那小宅院里头一直没有回应,就宛若先前那声只是幻觉,此处根本没有人在。
不知为何,辜七竟有些担忧里头会就此紧闭大门。她再去看裴池,见他眼眸微沉,嘴角紧抿,显然也是一副极不笃定里头会不会开门的神情……
“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叫人从里头卸下了门栓打了开来。“殿下不该来奴婢这儿的。”出现在门内的是位头花白的老夫人,面容蜡黄,身形消瘦,唯独那一双眼,还透着些许精气神。
这正是应了辜七刚才心中的猜想,这老妇人应当就是原先照顾过韶王殿下的宫人了。
裴池望着她一时失语,显然有几分动容,过了片刻半垂下眉眼,“这几日就要回雍州了,所以想着过来看看姑姑。”
老妇人没说话,只是暮气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又将目光落在了辜七身上,“这位是……王妃吧?”她这般问时,已然在做行礼的动作了。
先前裴池都没让她行礼,辜七更不敢受了她的礼了,当即侧了侧身让开。而裴池也快她一步去扶住了老妇人的手,“姑姑不必如此。”原本,辜七的手也是伸了出去的,只是稍晚了些,落在了裴池的手背上。他的手背微凉,辜七的指腹却无端由的滚烫起来……然而这档口,她总也不好当即收回,便照常了继续道:“姑姑要折煞我了。”
“礼数不可废。且让奴婢给王妃行了这一礼。”虽有他二人齐齐阻拦,可这老妇人却不肯答应,还是强硬着朝辜七拜了一拜。
裴池是最了解这位姑姑性格的,知是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去了。然而这可就难为死辜七了,受那一拜时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不禁去朝着裴池求助。
“姑姑还是与从前一样的性子。”裴池用眼神安抚她,继而轻喟了一声。
老妇人起身,终是因着年纪大而晃了两晃,她看着站在门外挺拔卓然的裴池,到底……心软了几分。“一别十余年,殿下大了。”
辜七明显感觉到了站在身旁的裴池气息震动,紧接着又听他道:“十年有余,姑姑还是当初的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