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都督府。
房寂静无声,只有向南的窗子开了半扇,透入了些许外头的光亮。临窗外是颗翠绿的芭蕉树,挡住了外头一半的风光。窗边上站了个人,手中握着只精巧的瓷盅,另只手的指尖从其中捻着了些许鱼饵扔在身前不远处瓷盆中。那是一只汝州官窑所制天水清两尺余宽的薄胎盆,这样东西本就是少见,可如今却只被拿来当了养鱼的鱼盆。
鱼饵投喂的并不多,那里头却足有七八条手掌大的鱼在争食,纷纷张着嘴露出水面。
沈括不紧不慢,仍然一小撮一小撮的投喂,就算是被鱼儿争食激起了的水花溅到了衣袖也没丝毫不悦。在他身后,有个青年人恭身站着,低垂着头静心等待,丝毫不敢出了半点声响来。
隔了不知多久,沈括才将手中的瓷盅放下,而后在一侧早准备好的盆中净手。“事情没办成?”
青年将头压得更低了,“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想到三皇子竟然会虚晃一招,经过齐恒岭的那一行人中,并没有三皇子本人。”
沈括先是没做声,可他气势逼人,那咄咄逼人的威压中已经是再暗中透出了不悦。“他……早有准备。”
“主上放心,这次属下是联系了齐恒岭外二十里的土山贼所为,三皇子那一行人……应当是不会现异常。”说话的这人名唤郑康安,乃是沈括手下办差之人。饶是跟了这位沈都督十余年,也不敢稍微放松。
沈括闻言侧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掀起一抹嘲意,“裴池既然早有防备,又怎会看不穿这点把戏。”
郑康安心下骇然,当即双腿一曲重重跪在了地上,“属下该死。”
沈括收回目光,沉吟不语。隔了好一阵才出声:“不从齐恒岭走……那是从哪条路去的雍州?”
“据眼线来报,在新芳城附近曾现三皇子的踪迹,属下已经派人去探查了。”郑康安垂道,这气氛太多压抑,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出声音来。
“呵——”沈括忽然冷笑了一声,“他出京都就没有踪迹,又岂会再露线索?”
郑康安浑然一震,仿佛这才想通了其中的关健,“主上的意思是……这是故意露出的线索?”虽沈括那头没有再说话,可他的心却沉了下去,伏低了身子道:“属下、属下办事不利。”
“韶王府那边呢?”
“一切如常。”郑康安答完这话,心内又迟疑了,仿佛并不确定了起来。
沈括果然声音又沉了下来,“去查!”
沈大都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声明显带了愠怒,郑康安颤了几颤,强稳了心神回了个“是”才退了出去。
房里头只剩沈括一人,此时眉眼间皆是化不开的怒意,他忽而冷笑了一声,在心里默念了裴池这名字——以前,倒是他小看了这位偏安一隅的三皇子。沈括转身回了桌后头坐下,提笔欲要写字……却忽然停住了手,不过是这一小会儿的迟疑,沾满了墨汁的笔尖就滴了一滴在底下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片浓稠的墨黑。
他思定裴池如若有防范,自然是会带着他那位王妃一起离开的,他之前既然已经有了这么虚晃一招,未必不会给他的韶王妃也如比安排。毕竟……那日在应觉寺,他是曾经看到过的。其实眼下都不用去查,那位韶王妃必然已经不在王府了。
沈括脸上不由又露出了几分狞笑。他原先以为,因着那日的事情,裴池无论如何都再对他那位王妃有什么。之前醉月楼,他也只当韶王殿下不过是碍于颜面故意在他面前应承她罢了。可此时看来,三皇子倒是付了几分真心。不然,也不会带着此人一道赶路徒增麻烦了。
——辜七。
沈括索性搁下了手中的笔,将这两个字念出了声。当日此人追他去了丰城,一路上殷勤体贴,沈括又怎会想到她回京后会这样翻脸无情。对于辜七的背叛,他起先惊怒,因而在应觉寺庙恨不得将此人捏死作罢。直到看见裴池,他才陡然转了心思。
死何其容易,沈括要的是她痛不欲生。
这世上,绝没有人能……背叛他。
而沈括也不介意,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