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近来出了一桩大事,已经设过了纳吉宴的东宫婚事竟然又遭推迟。
原因是准太子妃柳心珠大病不起,苦了柳丞相广纳贤医,也还是没能让千金下了病榻。
反倒是东宫太子痴心可鉴,每日都会亲派宫女送去上好的燕窝汤到柳府去给准太子妃补身,宫里上上下下都道太子情真意切,这份诚心总会感动上苍、令柳心珠病愈,二人总会喜结连理。
这日清早,东宫后厨又在煨汤,每次去柳丞府上送汤的都是如玉和阿兰,旁人都知晓她们两个是沈戮在东宫最为信赖的宫女。
临走之前,崔内侍出了沈戮的房,并吩咐如玉前往柳府,阿兰则是要去南殿送燕窝。
“是送给南殿侯爷喝的。”崔内侍叮嘱阿兰,“但毕竟是初次去送,侯爷不宜喝太多,只管先送去半碗,也是尝个鲜,再告诉他要早些来赴殿下射猎的约定。”
阿兰心领神会地点了头。
就快要到了辰时,参与射猎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各自换好了衣衫后,就浩浩荡荡地策马前往皇家御园内的小山林里了。
秋猎本是皇家的规矩,今年晚了些,在冬时才开始进行这项游戏,怕是皇林中的生灵都要藏进洞里去冬眠。
秋猎自古便是比赛,两队带头人分别是沈戮与九皇子。
众人都说东宫太子策马奔腾的模样有几分太上先皇的英姿,而沈峤也是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两人都在最初的半柱香里射猎了好几只花兔,双方战势倒是极为焦灼。
而沈止是随在沈戮队伍里的,可跑着跑着,却发现大部队都不见了去向,他似乎掉了队,便勒停马缰,正打算原地观察一番地形,哪知身后突然射来一箭,不准,擦过他的脸颊,只略微破了点皮,一条淡淡的血痕。
沈止困惑去看射箭来的方向,不见人影,只听见草丛里传出再次拉起弓弦的声音。
不好!
沈止觉得有生命危险,便赶忙调转马儿发现,想要逃离!
身后很快便飞来第二箭。
这一次,要不是沈止及时躲开,小命便会不保。
而藏身在小山林里的两名蒙面之人也冲了出来,他们追赶着前方的沈止,正如沈止所料,他们的确想要置他于死地。
那二人的马跑得极快,越发追近了沈止,他心中惶恐到了极致,只觉得今日可能要命丧此处!却不知究竟是谁这般恨他,莫非是当年政变留下的余孽?
就在那二人要挥刀看向沈止的刹那,坡顶方向忽然射来一支箭,不偏不倚,正巧射中了其中一名的马匹右腿。
马儿嘶鸣一声,坐在马背上的蒙面人猛地抬头去看,又一支箭从坡顶射来,还好他们躲得及时,避开了那支。
“走,今日不宜行动!我们撤!”两个蒙面人见势不妙,调转方向仓皇逃走了。
剩下沈止惊魂未定地停下马,他气喘吁吁地望向不远处的斜坡处,只见同样身穿狩猎锦服的沈戮策马而来,由远至近,洒落一地清洌光华。
冬日乌云遮住了残阳,又一点点移开,沈戮的马儿踏着清风,离沈止越来越近。
“殿下。”沈止感激不尽地迎向沈戮:“多亏殿下救了微臣一命。”
沈戮却失笑道:“皇兄何来此话?”
“方才那两人是要杀了微臣的!若不是殿下出手相助,只怕微臣已经丧命于此了!”沈止后怕不已。
“大白天的,皇兄怎说起了胡话?”沈戮道:“我怎没见到有谁想要取皇兄的性命?此处可是皇家御园里的林间,断不会有人那般胆大包天。更何况,皇兄从未结怨,如何能惹来杀身之祸?”
即便沈戮这样说,沈止也还是感到惊魂未定,他无心射猎,沈戮便陪同他一起往回。
途径小桥流水,水声潺潺,沈戮说了句:“这时节的溪水可不多见,幸好是御园里四季如春,才能供养如此之多的绿植。”
一听这话,沈止也猛地想起了张太医在昨日提及的事情,加上这会儿正与沈戮一处,就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才好。
沈戮余光瞥见沈止面露难色,低声问道:“皇嫂的身子好些了么?”
“劳烦殿下挂心。”沈止叹息道:“自打在东宫落了水后,她那身子便似虚症傍身,昨天不见好,今早微臣离开殿里时,也未见她有何好转。”
“可惜东宫办事不利,至今也还未找出害皇嫂落水之人。”沈戮极为真诚地一句:“倘若需要东宫弥补,还望皇兄直言。”
沈止沉默许久,并未吭声。
沈戮打量他一番,再道:“我会叮嘱张太医多开一些妙方来为皇嫂治病,那些药方的钱,都不会让南殿承担。”
“这……”沈止惶恐道:“怎能牵累殿下……”
“我与皇兄本就是手足,又怎能不在皇兄烦忧时出力相助呢?”
沈止表面上直道感激,可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药方子长年累月却不见好,不仅要欠下东宫大笔人情,还会成为沈戮日后压制他的把柄,便不能应下这个。
可张太医提过的海棠房就不一样了,不需要俸禄就能借用,还会比药方子奏效。
思来想去,沈止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同沈戮恳请道:“殿下,其实张太医昨日提过一妙计,是关于东宫海棠房的——”
沈戮闻言,唇边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等的,就是沈止主动提起此事。
姜太公钓鱼,钓的就是自愿咬钩的鱼。
待到射猎结束的当夜,沈戮并未直接回去东宫,而是先行去了太后那里,禀报了要将海棠房借给南殿使用一事。同行的,自然还有心切的沈止。
“侯爷心疼妻子也是人之常情,这南殿夫人一直未有身孕,怕也是虚症所致。”太后思来想去,不得不答应了此事,“好吧,既然太子没有顾虑,哀家自然也不反对南殿借用海棠房中的药浴。”
沈止谢过太后恩准,又听太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过,叔嫂不亲授,长幼不比肩,东宫与南殿之间该有的礼数可莫要疏忽才是。”
许是听者无心,说者有意了,沈戮低头颔首,恭顺道:“孙儿谨记太后嘱托。”